“机会挺好的,而且现在广东过去昆明,机票便宜。”
“这样吗?”陈学民微微有些吃惊她的决定,“什么时候去?”
“今天。”
“今天?”陈学民摇摇头,“那不行,我什么东西都没有给你准备,云南昼夜温差大,要是去了海拔高的地方,还容易高原反应,你这孩子又没有一个人单独出过远门……”
“爸——”陈粥想起昨晚上灯光下他面红耳赤的争执和关了门后游荡在夏虫鸣叫的夜里的孤独身影。
他在川渝邻里街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和乐天派。
她昨晚站在阳台上,突然发现,除了那些她模糊地从她十八岁的人生里看到的五彩缤纷以外,她更确认了一件事情——从那年以后,人生从此会不断地远离父母,并且重新认识他们。
她把情绪收起来,阳光灿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爸,我成年了,往后的路,我总要一个人去,不是吗?”
“就当是提前锻炼了!”
陈学民楞在原地,大约半分钟,终于是点了点头。
*
一个人要走那一条路,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了许多。
王译思是她高中同桌,家里条件好,叫了一帮同学去云南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追寻自由,做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一切”为主题的毕业旅行。
所谓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一切,自然是要付出昂贵的经济代价,若不是有这场变故,陈
粥没有跟他们一块去的安排。她不想问陈学民要太多钱,盘算了一下之前的奖学金,决定坐绿皮火车过去。
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一场逃亡。
她先丢盔弃甲地败下阵来,又不想在陈学民面前暴露自己失落的情绪,一个人在从天边翻涌而来的乌云的笼罩下,站在公交车站。
天阴沉如青黑色,她盯着自己白皙的板鞋鞋头,踮脚又落下,踩碎细密的水泥石砂。
沉闷的大雨终于是落了下来。
*
从市中心出来的车因为这场大雨堵在一起。
黑色的迈巴赫里放着喧闹的噪点音乐,蒋契看着外头倒水一般的雨,骂了句脏话,“去他爷爷的,这南方的天气,变的比姑娘的脸还快。”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人说到,“易哥,这么大的雨,你看,要不咱今个不走了,我找个场子,咱歇歇脚,我知道个地,姑娘贼水灵……”
座椅后面的人依旧秉直身躯,慢条斯理地说到,“你不哄姑娘挺有一套的么,要不放你出去哄哄老天爷。”
“别介啊。”蒋契见建议不但被否,后面的人还略带威胁,只得转过身去,“多大雨啊,不是我不走,这不是雨天路不好走嘛,我这不是怕您受寒吗……”
“我倒没有你那么虚。”身后的人说这话的时候,喉咙里含着低低的笑意。
蒋契从后视镜里看去,愣了一会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激动想为自己辩驳几句,没看到前面的水坑,迅速打转后,车子颠簸了一下,溅了路边的人一身水。
好死不死的偏站在那儿,是不是碰瓷!
蒋契停下,一脸晦气地开门,要摆出他京城的拽逼二代组倒打一茬的气势来,出来后却发现是个姑娘,脸色稍霁,等到看清陈粥的长相时候,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转弯。
他连连道歉,陈粥看到自己的白色鞋头上顿时脏污一片,却也没有为难,只是说了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鞋子都脏了。”蒋契异常愧疚,“你等我一会儿,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来。”
蒋契回到车上,先开了驾驶室的门,探头对后面的男人说到,“易哥,两分钟。”
沈方易见
他跟个姑娘拉扯不清,懒散地乜他一眼,“怎么着?又犯毛病了?”
蒋契:“这姑娘不一样,贼水灵,您瞧着,我桃花运来了!”
“啧、我怕长针眼。”沈方易从靠背上起来,“快点的,赶时间。”
蒋契关了门,从车后背箱里拿出个东西,打着伞过去。
沈方易消磨时间,从窗户里往外看去。
那漫天的雨帘外头是有个姑娘,站在青灰色天里,年岁不大,细密刘海黏在额头上,惶恐地对着蒋契递过来的东西摇着头。
他见惯了蒋契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姑娘,身段,样貌均不是这一款的。
夏日的雨一落之后,反而是袅袅娉婷待开的菡萏最清新脱俗。
他向来不管蒋契他们那圈子玩的多花,由着他去。不过在往墨青色云下站着单薄身影望去的那瞬间,偏有那一刻,心里头生出点不忍来。
陈粥看着面前穿着浮夸的陌生男人送来的那双鞋子,那logo她认识,有一段时间王译思天天挂在嘴边,说她的死对头最近买了这个牌子的限定款,把她气个要死,她给小粥看过图片,就是这个男人眼前的那一双。
她对这种过于丰厚的赔礼自然保持着分寸,正苦于无法拒绝的时候,停在路边的车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
漫天雨帘中她对上那双车窗后面的眼,冷淡到极点的灰黑天地里的雨点的降落速度突然都放慢了。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明明是傲慢又懒散的,却又无端觉得深情。
摇下车窗后,他微微俯身前倾,对着陈粥含笑说到,“收下吧,他每见一个好看的姑娘都送一双。”
他白皙的手指骨敲了敲窗沿,像是等待着他们这场闹剧收场:“收了他的东西,你就不用给他你的联系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