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2 / 2)

“能在这种穷山恶水开客栈,能是什么圣人?还免费提供伤药,”季默嗤笑一声,屈起一条腿靠在墙边,“我好像跟沈江说过吧,叫他别派人跟着,怎么,我这个指挥使刚卸任,他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沈指挥使也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季默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盯着那小二的脸,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那人微微低头,谦逊道:“小的在镇抚司训练过一段时日,能被大人记住,是在下的荣幸。”

“不对,不是在镇抚司,”季默喃喃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是主公派来的?”

那小二面色一僵,片刻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挠了挠后脑勺:“大人您这记性也太好了,我当初就是给您端过一次水,您这就记住我的脸了?”

季默不为所动:“主公派你来找我做什么?你

现在怎么成锦衣卫了?”

说着,他眼神一凛:“等一下,主公他居然往陛下的锦衣卫里安插眼线?陛下知道此事吗?”

“大概是知道的,”那人老实道,“我来之前,陛下还把我召进宫里,悄悄问我主公手底下的人,是不是长得都像您和解军师那样好看呢。”

季默:“…………”

他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对劲,有种很不想深思下去的冲动。

于是果断换回了最初的问题:“主公派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是主公交给你的任务,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主公也不许我看。”

那人递过来一个竹筒,季默看了他一眼,低头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封蜡封的密信——这是保密级别最高的规格。

“这些是伤药,还有盘缠,”那人又递过来一个包裹,见季默想拒绝,赶忙补充道,“这次是陛下的意思!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担心你。”

季默想要推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让我跟你说,好好保重自己,”那人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郦黎讲话的口吻,“英侠,你是朕放置在角落里的闲棋,朕等着你异军突起,反败为胜的那一天。”

季默安静片刻,接过了包裹,开始为自己上药。

“大人,这就对了嘛……”

“出去。”季默冷淡抬眼,“英侠也是你叫的?”

那人:“…………”

*

“为感君王辗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空寂华殿内,《长恨歌》幽幽的吟唱声,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节拍,久久回荡在悬梁之上。

“教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一位护法上前,恭敬禀报。

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帷幕后的人仍在自顾自地哼着歌,护法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后来双臂都在微微发颤。

“行啦,你下去吧。”王六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撇嘴,“真无聊,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我要是不回来,师父还不知道得被你们气成什么样呢。对吧师父?”

歌声终于停止了。

一只手撩起帷幕,青年戴着犹如傩戏的鬼神面具,赤着脚踩在羊毛地毯上。

他前襟大敞,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大片古铜色的胸膛,和挂在脖颈上用数十颗兽牙、白骨和玉器制成的繁杂珠串。

全场无人敢抬头。

王六躬身行礼,笑道:“师父,您老人家也该活动活动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盼着您见他们一面呢——哎,您慢点儿啊,等等我!”

乌斯直接无视他,与王六擦肩而过,径直上了马车。

身为教主大徒弟,王六也厚着脸皮跟他挤上了同一辆马车,只不过是作为车夫的身份。

车队浩浩荡荡驶向城外。

大街上,天还没亮就早早等候在道路两侧的百姓们,一看到那面在半空中

高高飘扬的黄龙幡旗,瞬间沸腾起来,欢呼声响彻云霄:()

“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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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显贵,圣教独尊!”

还有一名怀中抱着婴儿、衣衫褴褛的母亲冲破人群和教徒的阻拦,拼死跪在马车即将前行的道路上,抬头一脸绝望地望着马车的方向:“教主,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快不行了,只要您能救他,我愿意把一切都给您……”

王六赶紧勒紧缰绳,回头问道:“师父,怎么办?”

两侧的教众已经涌上前来,要把那女人强硬拽走,还有百姓在怒骂她,朝她丢菜叶和鸡蛋:“你怎么敢拦仙人的车驾!”

“把她拖下去!”

“好了。”

乌斯坐在车里,淡淡开口。

他眼神漠然地盯着那凄惨狼狈的女人,开口的话语却悦耳低沉,犹如甘霖般沁入人心:“本座来人世间,为的就是拯救苍生,你拦截车驾有罪,念在情有可原,左右护法,把她的孩子抱过来,再把这个女人带下去,鞭笞一百,祛除罪孽。”

“是。”

那女人这回不挣扎了,还万分感激地跪在地上叩谢他:“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车队行驶至城门处时,有护法来传禀:“教主,官府的人来了,想要见您一面,求取仙药。”

“不见。”

“可是……”

“你有意见?”

正在低头查看婴儿情况的乌斯抬头望向车厢外,护法立刻垂下头,口称不敢,诺诺退下。

“师父,这孩子什么问题啊?”

王六好奇问道。

“那妇人没奶水,家里估计连米汤都供应不上,饿出来的,喂几顿就好了。”乌斯漫不经心地说。

王六“哦”了一声:“那挺好办的,您要救他吗?”

乌斯:“给我一枚铜钱。”

“啊?哦。”

王六从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枚铜钱递过去。

乌斯接过来,放在掌心里掂量了一下,视线落在那虚弱睁眼的婴儿上,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

“被这么多中原人包围,我今天心情很差劲,”他低笑一声,“本该把你丢到马蹄下,让你被践踏成肉泥而死的。”

“但感谢你的母亲吧,为你争取来了一次机会。但凡她刚才表现出半点怨恨,我会当着她的面摔死你,并且告诉所有人,你是灾殃附身的祸星。”

乌斯一边说,还一边温柔地帮婴儿掖了掖包被,防止他着凉。

“来吧,正面为生,反面为死。”

一枚铜钱被抛上天空,叮的一声落在车厢地板上。

——是正面。

“真可惜。”

乌斯遗憾地摸了摸婴儿的脑袋,或者说,是头盖骨:“还想把你做成碗送给他呢,多漂亮的形状,正适合盛羊奶喝,他肯定会喜欢的。”

他的视线越过婴儿,投向马车外一望无际的荒野,仿佛看到了记忆中那道依偎在他怀中、惊恐瑟缩的小小身影。

乌斯想,不知现在看到他,那孩子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哭泣呢?那孩子与他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长相却并不相似。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

睫羽细密,眼尾微翘,尤其是含着泪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意味。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你了,弟弟。”乌斯轻轻吻了吻脖颈上挂着的项链,唇边挂着浅笑,眼神温柔缱绻,仿佛在对着这世上最心爱的人娓娓诉说,“你也在那里等着我来,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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