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易,我不要你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小粥。”他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半蹲的身子虔诚的不像话,语气里是她从
未听到过的哽咽,“我知道你不想要……可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呢?”
陈粥没办法了。
他这样说,她真的没办法。
权势倾倒之后,又有哪一个身处高处的人真的又能在显微镜般的勘察中全身而退呢,即便他从不显山不露水的躲在那些匿名的面具后面,时间到了今天,他能撑多久,沈家又能撑多久。
他从前说他从不输,从不败,说人人愿他长命百岁,在盘根错节的昌京城里,人人喊他一声沈先生。
陈粥知道,沈方易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让她看到,高楼真的倾倒的那一天的到来的,看到曾经那样身处高位的他,如泥人过河的陷在那些官司中,更不会让她耗费和蹉跎自己的青春,在这或许哪天如那幅字画一样下场的顶楼花园里,夜夜为他不安。
或者说,她更觉得,或许没有她,他不必日日都来找她,或许能不能试一试,成为别人的“顺颂时宜,百事从欢。"
这样的结局,她都是接受的,只要他好。
大
那个时候准备出国,已经非常仓促了。
沈方易在自顾无暇的时候,依旧帮陈张罗周转着国外学校的申请事宜。陈粥抱着厚厚的教辅资料,把自己锁在学校图书馆里,锁在通宵自习室里。
沈方易会突然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在无尽的协查和官司中分身乏术。
陈粥望着那些写在书上的字眼,望着图书馆里截断着灯光的电风扇羽翼麻木地想,她为什么只是个普通的学生,一个无论她日夜颠倒拿出这辈子最努力的斗志勤奋地熬夜背书后,却依旧帮不到沈方易的学生。
那年的论坛里飘着的帖子叫做“为什么寒门再难过贵子”、 “为什么人跨不过阶级的制约”。她在刷题背书的间隙中看到这几行字,恍然想起温乐芷的名字。
如果沈方易不那样扛,是不是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是不是也还来得及。
那段时间,外界纷扰,陈粥却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把耳机里的声音调大,大到自己的世界里,全是唱着别人人生的声音,她逃避的,忽视那些让她心痛的感觉。
出国她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她告诫自己,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她告诫自己,她和沈方易一样,都不能把爱情作为人生的第一信条。
于是她努力的,想让自己专心的,准备眼前繁重的学业。
可是她眼看到的单词会成为她面前张牙舞爪的妖魔,艰难才能记入的专业知识时不时地就伸出他们邪恶的爪子,扯得陈粥头皮疼。
肠胃也经常不舒服,时不时的一阵反胃,一阵呕吐都在折磨着她。她的睡眠越来越差,有时候是整晚不睡,有时候,又是长夜入梦。
梦里,她一边依旧背着单词,一边又回忆着那些个夜里,她趴在沈方易的膝盖上,摇着头说,"沈方易,好难,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真的好难。"
但第二天,不管她是不是彻夜未免,她依旧在晨曦刚露前就起来,不要命的把耳机里的音乐调到最大声,靠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外头充满朝气的人来来往往,麻木的掉眼泪。
眼泪把她的教材上的字晕成一圈模糊,那天她在不真切的光景里,后知后觉地看到一个人影。
她依旧侧着脑袋,熟悉的侧影像是一阵微小的电流,初步唤醒了她的意识,能让她努力汇聚精神,依稀辨认出后,她皱起眉头,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被注入一道热流,而后她抬起头来,眼泪于是就这样顺着地球的引力,掉落下来。
耳边那首歌,是李宗盛的《山丘》
“我没有刻意隐藏也无意让你感伤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咒骂人生太短唏嘘相见恨晚。"
她张了张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沈方易来到他的面前,弯腰,在夕阳光下,揩去那滴泪。
"沈方易……"
她颤抖地叫出他的名字。
“我在呢。”他浅浅笑着,出现在她快要死去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