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发披散,浑身沾血的样子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凌虐之美。
角落阴暗处渐渐显露出一道人影,他走过去拂开了官代君脸上的黑发。
“婠婠。”
官代君听到有人叫这两个字,哪怕意识还不太清醒,眉头却先拧了起来。
他很讨厌这两个字,因为这是苍竹给他起的小名。
婠跟官很像,所以苍竹叫他婠婠,还说这个名字有品德样貌美好之寓。
官代君费力地睁开眼,眼睫湿濡,视线一片模糊。
朦朦胧胧看到苍竹那张脸,官代君嘶声问,“是你,昨日我见到的人是你?”
他虽跟沈遂有过节,可也不至于要对方的命,只是想在修为上压过沈遂。
他答应苍竹,不过是缓兵之计。
官代君心中早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既可以救银术,又不用牺牲沈遂。
所以他昨日找沈遂,跟沈遂坦白大部分的事,想跟沈遂联手。
当然沈遂要帮他隐瞒他跟魔族私下往来这件事。
沈遂在灵霄峰人缘很不错,他的话自然比苍竹那个魔头更令人信服。
匕首是苍竹给他的,对方要他刺伤沈遂。
能一刀刺入沈遂的心口更好,若是不行只需刺伤他,届时重九楼附在银术身上的魔气会从顺着伤口涌进沈遂体内。
银术今日突然发狂就是助官代君成事。
这样就算沈遂受了伤,别人也只以为是银术下的手,这就是苍竹说的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官代君早不信他的鬼话,下定决心摆脱这个魔头。
按照他跟沈遂商量的计划,今日趁乱他会假意拿匕首刺沈遂,以此麻痹附在银术身上的魔头。
如今魔头还没有完全苏醒,认血不认人。
跟沈遂打斗纠缠时,官代君会划拨自己的手,引出银术体内的魔气。
他这么做不是舍己为人,而是从苍竹口中知道,重九楼要找的器具是根骨好的。
根骨越好,他魔气越盛,苏醒的几率也越高。
反之若是进入官代君体内,那魔气必定会不像银术体内这么厉害,可以轻易拔除。
经过这么一遭,到时候官代君就能洗白,旁人也不会怀疑他跟魔族纠葛。
计划得很完美,只是官代君还是小看了苍竹。
官代君双目泣血般,眼尾一片赤红,“你料到我会这么做,所以故意给我下套,昨日那人根本不是沈遂,而是你,你幻成了他的模样。”
苍竹抚着官代君光滑的面颊,拉近跟他的距离,“你不是也骗了我?”
官代君痛得动一根手指都疼,但他还是咬牙挥开了苍竹,“我真后悔。”
“你知道么,魔族是世间诸般欲望滋生出来的。”苍竹贴着官代君的耳说,“所以你才能见到我,我也才会选中你,一切都是天定的缘分。”
官代君瞳仁颤了颤,最后闭上眼睛,他是真后悔了。
后悔那日相信苍竹。
他跟苍竹第一次相识便是在灵霄峰,只是那时他不知苍竹的身份。
自上了灵霄峰官代君修炼一直很勤勉,可任凭他怎么苦练还是跟那些天赋好的差出一大截。
银术就是那个天赋好
的,在衡蕴真人门下事事压过他,官代君一直很不喜欢银术。
尤其是银术说话很直,经常伤了官代君的自尊而不自知。
时间久了官代君怨念越发多,但平时只是小吵,真正爆发大的争执是在半年前。
灵霄峰新来了一批弟子,衡蕴真人收了好几个根骨不错的。
人虽然是他收的,但教导他们的却是银术。
官代君遇到瓶颈期,修为一直精进不上去,又来一批新人他自是有危机感。
尤其是银术常常给他们开小灶,他对着他们和颜悦色,看到他便板着一张脸。
官代君越想越可恨。
在教导那几个新弟子剑招比试时,银术要官代君出列跟他做示范。
官代君一招不慎,他的剑被银术打落了。
银术一向寡淡的面上有了一两分责备,“你最近怎么回事?剑术不进反退,剑招浮躁,昨日教你的都忘了?”
官代君的火登时起来了,“你不用拿我在你这些新师弟面前耍威风。”
他跟银术大吵一架出去,然后遇上了苍竹,当时他是严戈的模样。
官代君心情差,本是不愿搭理他,但他一直纠缠,还看出他遇到瓶颈期。
苍竹:“你修为停滞不前,未必是你的错,可能是他们教的法子不对,我有办法让你在短期内提升。”
眼看着新来的弟子都要追上他,官代君心中万分焦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自那日后他便跟着苍竹一块练剑。
不到半月还真有进步,银术与他交手竟难得夸了他。
尝到一点甜头的官代君便开始信赖苍竹,慢慢一步步地变成这副处境。
他只是不能接受官家未来继承人是个资质平平的废物,他也不甘屈居人下,不愿别人瞧不起。
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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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沈遂险些遇刺,林淮竹提剑朝着地牢走去,被听到消息的沈遂拦了下来。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好歹比别人多修炼五六年,不敢说以一当百,但以一制二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遂在林淮竹面前转了一圈,“你看,完好无损,是需要你替我出头的样子?”
林淮竹没说话,被沈遂拽了回去。
回到房间沈遂给林淮竹好好讲了讲,今日他是如何英勇地制服银术跟官代君。
其中不乏夸大之言,简直将自己塑造成盖世仙豪。
等沈遂说完了,林淮竹给他倒了一杯茶。
沈遂坐下,饮着茶道:“不过这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好端端的官代君为何要杀我?”
林淮竹:“既然他跟魔族有关,你这两日还是不要去守虚殿。”
沈遂:“你这是哪儿跟哪儿,我说东你说西。”
林淮竹只好顺着他分析官代君,“这事确实古怪,上次回灵霄峰见他,看他神色慌张会不会是在魔族接头?”
沈遂点头,“很有可能,而且那个严戈死的太突然,我总觉得这人不对劲。”
分析了一通也得不出结论。
林淮竹仍旧是那个意思,不愿沈遂掺和这些事。
沈遂啧了一声,“要不你把我系到你腰带你上,省得你天天瞎担心。”
林淮竹倒是想,只是沈遂不肯。
“别瞎想了。”沈遂起身道:“睡觉。”
林淮竹从身后抱住沈遂,“哥。”
“别这样,夜夜这样伤肾。”沈遂话是说的正经,手却实诚地解衣带。
林淮竹其实没这个意思,只是想劝他别去守虚殿,但没来得及说就跟沈遂滚到了床上。
沈遂难得使用一次美人计,效果颇佳。
隔日一早林淮竹去魔障林,沈遂修炼了一上午,下午没忍住去地牢看官代君。
他其实相信官代君,对方没那个脑子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能真被严戈骗了。
看到一身是伤的官代君,沈遂愣了一下,“他们给你用刑了?”
官代君已经能自由活动,见沈遂来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郁郁。
沈遂问,“你昨日说的那番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骗你?”
官代君自嘲一笑,“无所谓,反正我也要死了,爱怎样就怎么样。”
沈遂知道他的弱点道:“你是死了,你们官家呢?至此背上一个跟魔族有染的名声?”
官代君是在乎家人的,听到这话神色怔怔。
沈遂趁热打铁,继续拿官家鼓动他说出真相。
官代君漠然看着他,“我说了你会信么?”
沈遂点头,“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官代君沉默半晌说,“我昨日没想过要杀你。”
从官代君口中听完来龙去脉,沈遂顿感事态之严重,“你怎么不早说,你如今还知道什么?”
官代君左右环顾,压低声音说,“我还知道他们有一计划。”
沈遂走近他,“什么计划?”
“重九楼想要你的身体,所以他下一步打算……”官代君声音越说越低。
沈遂侧耳去听,对方忽然扣住他的肩,力道不可撼动。
下瞬一把煞气森森的匕首插进沈遂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