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狼族在混沌开始溃退的第一时间便全力赶了过来,却早已无济于事。晏伽这才知道,早在异变突生的那一日,顾醴便打算与顾影拙一起带领狼群来援,然而不知为何那些混沌很快便闯入了蘅宫,如潮水一般,丝毫没有给狼族任何先行迎战的机会。
狼族中同样折损了几只小狼,都是深孚众望的年轻一辈,却早早便遭此劫难,身殒大战之中。
大战结束后第三天,丘屏回来了,只不过和走时不同,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晏伽拨开玄鉴堂的人群,冲过去看丘屏的伤势,入眼的血红色刺得他气息一滞,竟然不再敢上前。
丘屏安然地躺在那里,双腿自膝盖以下全部血肉模糊,甚至可见内里森森白骨,血迹不知干涸凝结了几时,已经隐隐显出乌黑之色。
林惟竹拼命向丘屏双腿施着疗愈之术,可是那狰狞的伤处却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晏伽直愣愣地走到丘屏面前,蹲下身,很小声地叫了他一声:“师兄。”
他记得自己好像说了对不起。
说了很久很久。
青崖口之祸后,越陵山用了许久休养生息,死去的弟子尸身被晏伽亲自带人收殓,能辨认出身份的那些,随生前的兵器法宝一起葬入埋剑谷,并立姓名牌位于谷口的祭仙堂中。不过更多的则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尸首,他只能彻夜对着越陵山弟子的仙牒谱,一个个填补那些空缺。
埋剑谷中很快就立满了衣冠冢,缟素在风中飘荡,与谷口上方阴沉的天色相顾无言。
越陵山弟子并非都和晏伽一般无父无母,反倒许多人曾经都是出身衣食富足、或父母疼爱的人家,其中更不乏幽篁镇的百姓,因此在彻底安定下来那几日便络绎不绝地有人上山寻亲,有携带幼子的年轻夫妇,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互相搀扶而来,逐个查阅战死弟子的名册,拜月顶上的哭声几乎没有停过。
晏伽靠在络星台旁,听着不远处回荡的凄楚恸哭,一言不发地望着寂静的云海。
乐佚游战死的消息很快便传出去,仙道震动。晏伽没有理会这对仙道而言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大事,他只是闭门不出了许多天,坐在曾经和同门一起听乐佚游讲学的玄鉴堂里,望着满目空空荡荡的坐席与桌案,心中的空缺仿佛在一日日被撕扯得更大。
他一夜之间成为了越陵山的掌门,又在一夜之间被迫从尚未结束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里长大。无论他的筋骨是否已经足够撑起整座山门,从今往后都已经别无选择。
不久之后,便陆陆续续有仙门前来叩访,起初还衣冠楚楚遮掩着本意,看似古道热肠地说些关心之语,其实晏伽很轻易便能看穿他们眼底的精明算计。
似乎从乐佚游身殒之后,他便成了自己的师尊,一眼就能将另一个人望到底。
人心如长河,此话果然没错,可惜他悟得太晚了。
“晏掌门?”面前的人小心地唤他,“世事无常,还请您节哀。”
晏伽撇过脸看着对方,语气很平静:“我节不了哀。”
那人语塞,后面顺水推舟想说的话被堵回去,屁股便有点坐不住凳子,转眼想了想,又道:“若越陵山这个当口有何困顿之处,在下及全门上下必当倾囊以助。”
“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是越陵山蒙难那几天。”晏伽淡淡道,“现在又何必来说什么倾囊相助?周宗主不必在此假惺惺了,你爹娘死了,我劝你节哀,先考先妣就能活么?对了,我忘了,你爹娘活得好好的,我师尊可是死了,越陵山百废待兴,如今对你们以客礼相待已是勉强,诸位若没别的事,还请回吧。”
堂下几个宗主掌门面面相觑,互相大眼瞪着小眼,内心早已把彼此骂了一万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