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法月之后,徐青回味神魂的波动。
神魂的修炼很有意思,如果是一直保持古井无波的心境,有利于神魂剔除杂念,保持纯粹,思考问题时,会更加趋向于理智。
「但这对神魂力量的增长,并不比情绪大起大落更快。」
情绪的起伏丶欲望的增强等都可以壮大神魂,同时神魂又会像是受到污染一般,容易陷入不理智的状态,并且生出杂质-—·」
徐青展开白纸,提笔在书桌上,写下一句话,
「降心猿,伏意马。」
心猿意马是念头像猴和马一样上下跳,四处奔走,控制不住;从而内心会不平静,东想西想。
这会对自己的日常造成干扰,若是能降伏它们,反而能因此磨砺坚定内心,使得神魂更加坚韧和强大。
心猿意马如此,心魔也是如此。
人的神魂,其实天生需要游历经历许多东西,才能汲取到养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和儒门的修身养性之道也是暗自契合的。
行万里路不是真的行万里,其本质在于经历许多事。
徐青继续在白纸上书写,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真正的人生经历,不是少年人的假想,那种滋味,并不美好,反而是痛苦的。正因痛苦,才有更大的磨砺作用。经历过后,反而没什麽好说的。
公门之中好修行,除开资源的优势外,本身也是公门之中,最是红尘复杂之地,容易磨砺神魂,练出坚韧不拔的心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什麽是江湖?人就是江湖。
而公门之内,向来是人心最复杂诡的场所。
可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出世是避开这些,入世是直面这些,
入而能出,方是上乘心境。
如直面恐惧,战胜恐惧。
徐青搁下笔,伸伸懒腰,舒展身体。
他没有急着找法月要金光寺的秘药和虎魔练骨的法门,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所以先给叔父婶要求子汤,一来解决两人的心事,二来等于是温水煮青蛙。
这好比男人追女人,你光是送礼物,百般讨好,其实并非正确的法子。
正确的法子是什麽?
画饼,嘴甜,会说话,不时制造点小惊喜,但一定不能价值太高,否则容易拉高对方的阈值。与此同时,要时不时表达自己对对方的需求,向对方索取东西。
向对方索取的过程中,其实也是肯定对方的价值。
再然后就是沉没成本的事。
一旦对方觉得沉没成本太高,就很难下定决心离开,甚至还不得不继续加注。
其实许多人都有误区,对一个女人好,就得给她很多东西。
但不是这样的,给予太多,就容易变成「施舍」,反而会让对方心里负担,然后觉得还不起,生出怨恨。
而且女人要的安全感从来不是过去从你这得到多少,而是现在的情绪价值,以及未来的预期。
即使你过去给她一座金山银山,若是给她的未来预期达不到她心里的安全感界限,那你过去的付出,在两个人分手时,并无任何价值。
「永远永远不要相信永远,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一样的。」这是徐青前世的惨痛教训总结出来的。
法月是个明白人,清楚徐青所言,到底会给金光寺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也是金光寺藉此转型的重要契机,
从此由杂而不精的大众寺庙,成为专业的,做功德善事的,有口皆碑的寺庙。此事有大功德啊。
他回到金光寺之后,与住持衍空和监寺长老商议。
这也是金光寺最有权力的两人。
住持自不必说掌握大权,监寺长老相当于朝廷的户部尚书,本寺只要和钱有关的事,都绕不开监寺长老。
两个老和尚听完法月说的事情之后,监寺怒道:「荒谬,简直毫无道理他指着法月道:「法月师侄,你好糊涂,哪有香火钱能退回去的道理。」
他大骂之后,觉得这样说,有点过于铜臭,有辱高僧形象,于是补上一句:「香火钱是功德,是对佛祖的诚心,这不是买卖,不是做生意————」
好吧,实际上是香火钱都由他掌管,香火钱能退,岂不是割他的肉。割肉那是佛祖干的事,他要是干了,岂不是他也成了佛祖?
佛祖是用来拜的,用来礼敬的啊!
法月没回答,只是看着住持。
他想好了,住持不答应,他就做住持来答应。
反正他不想接手一个烂摊子上位。
住持沉吟一会,合十而叹:「这徐施主,着实是大有慧根之人。此等功德善事,我金光寺自是义不容辞。」
法月心中松口气,又有些失落。
没钱的时候,老和尚天天说要让位,现在他找到做大做强的门路,老和尚咋看看,好像还能再干二十年的样子。
再过二十年,他都快奔五十了。
天下岂有五十年的少住持呼?
监寺长老见师徒二人达成一致意见,颇是生气道:「此事不行。」
他不想知道,这事成功有多大好处,他只知道,进了他口袋的香火钱,
没有出去的道理。
住持温和地说道:「师弟,此事也不是小事,你先下去,静心思考一番,咱们后面再商议商议。」
监寺长老想着现在殿内,他们师徒二比一,自己确实说不过,还是回去找人商量。
退还香火钱,实则是动他的根基。这不是挣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住持向他的地盘伸手了。
等监寺长老离去,法月道:「住持,衍智师叔不同意的话,这事也不好办。」
住持:「无妨,此事我自有主意。你还有何事?」
他看法月欲言又止。
法月于是说了求子汤的事。
住持略作沉吟:「求子汤的药材,本寺也没几份了。但这种秘方,也不好直接给徐三元。你去将剩下的几份都取出来,等两日咱们大事一定,便给他送上门去。」
「诺。」
子夜。
晴空,月明,无雪。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窈窕身影,轻飘飘落进徐青的东院。
窈窕身影突然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下意识惊呼一声,却被一只手捂住嘴,然后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松了口气。
「你身法不错。」徐青悠悠地对眼前的黑衣女奴说道。
苏怜卿白徐青一眼,「你差点吓死我。」
徐青:「你是刚到江宁府?」
苏怜卿:「我这刚落脚安顿好,便来找你了,够意思吧。
徐青丢给她一块抹布,说道:「把院子里的石凳搽乾净,咱们坐下说。」
「不让我进书房?」苏怜卿感受到院子里的冻意。
徐青:「我又不冷。」
「我冷。」
「所以跟我有什麽关系?」
苏怜卿:
她还是老老实实去擦了院子的两个石凳,坐到徐青的对面。徐青让她讲怎麽过来的事,苏怜卿也如实吐露。
徐青闻言点头:「没想到你也掺合到此事了,如此更是方便。」
苏怜卿也是因为此事涉及到徐青,所以到了江宁府,安顿好之后,第一时间就趁着夜深人静时找过来。
不然,等徐青明日都知晓此事了,她再过来,显得不够忠心,届时怕是要吃苦头。
这也是罗教养成的坏毛病,做事情首先要考虑上面的态度,生怕受到责罚。
现在不过是上面换了人而已。
真是命苦!
她斟酌地说道:「陈妈妈是内厂的人,所以这次天香院背后,肯定也是内厂。你最好小心些。」
徐青笑:「我倒霉了,你不是正好脱身。」
苏怜卿叹口气:「认罪书你都不给我,我怎麽脱身?脱衣服还差不多。」
徐青摆手:「脱衣服大可不必,既然来都来了,正好今夜别回去了,教我易容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