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後宫里静悄悄。
李承贞躺在床上,眼睛睁开,久久盯着深色床幔。他怕黑,所以屋子里的琉璃宫灯里,蜡烛长明。
他睡不着。
今日黄昏,李瑶和李承佑又从狗洞钻进来,陪李承贞玩了好久。李瑶还把一副鱼竿递给他,说明天一起去钓水池的鱼。
李承佑笑嘻嘻,炫耀般地开口,说他特别会钓鱼。
“钓鱼有什麽好玩的。”深夜的寝殿,李承贞喃喃自语,枕头边放着姐姐留下的小鱼竿。
钓鱼,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钓过鱼。
以前哥哥李承恪还活着的时候,偷偷带他去王府花园边摸鱼。两人抓住一条小小的红鲤鱼,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看管的老嬷嬷叫回去读书。
如今,李瑶偷偷带他去钓鱼...
李承贞忽然很期待早点天亮,早点见到姐姐。
他的心里分裂成两个人。一个阴暗腐朽,手段残忍残害下人;一个试图逃出黑暗,想去太阳底下晒晒太阳。
从狗洞里钻来的李瑶和李承佑,彷佛是李承贞压抑的人生中漏进来的两缕阳光。
不够取暖,却很珍惜。
李承贞攥着枕头边的小鱼竿,鱼竿很短,细竹竿制成,有淡淡的竹香。李承贞缓缓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他抱着鱼竿,打算早点睡着。说不定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天就会亮了。
他读书比不过李承泰,射箭比不过李承贞,但他钓鱼的水平肯定比那两兄弟高。
哐当——
寝殿木门被推开,冰冷的风灌进来。刚睡着的李承贞猛地惊醒,他疑惑地掀开床幔,以为是哪个宫女忘记关门。
屋外很黑。
惨白的灯光飘进来,李承贞看到一道包裹在黑暗中的影子。身影靠近,皇后雪白清瘦的脸出现。
皇后瘦了很多,面皮紧紧覆盖在骨头上,映衬得黝黑的眼球格外突出,颧骨很高。她手里拎着宫灯,冷冷盯着床上的儿子。
李承贞愣住,结结巴巴道:“母...母后...”
他没想到,母后居然会出现在此处。
李承贞害怕皇后。每次去坤宁宫给她请安,李承贞总要做许久的心理建设。和皇后对话,他会感到烦躁丶窒息丶想发脾气。
本能的抗拒。
一听到皇后的声音,李承贞浑身难受。
“你这个蠢货!”皇後放下手里的宫灯,压低声音呵斥,“残害宫人就罢了,还做不好善後工作,让你父皇知晓。”
李承贞张张嘴,喉咙彷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说不出话来。
李承贞鼓足勇气想要走出黑暗,想要去太阳下晒一晒。可皇后三言两语,他又被迫缩回黑暗里,被痛苦和无助煎熬。
皇後走到床边,冷冷盯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你课业连四岁小儿都不如,没半点出息。”
李承贞张张嘴,喃喃道:“母后...八弟比孩儿有天赋。”
八弟李承泰有天赋,还努力。
李承贞自愧不如。
皇后一听他的话,顿时恼了:“母後生你养你,你对得起母后吗?四岁的小孩哪有什麽天赋,无非是你不够用功,别找借口,想想自已的原因。”
李承贞低下头,心脏搅痛。
皇后看儿子不说话,以为他服软了。皇后拉住李承贞的手,苦口婆心道:“母后不会害你。你听话,别再惹你父皇不高兴,再用功一点,等你长大,家族自会有办法扶持你登基。”
皇后还说了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