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和芷芍登上马车,江流甩了个响亮的鞭花,马车便隆隆跑动,在神京繁华的街道上行驶。
他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人流喧闹的景象,原先心头生出的莫名阴霾,也渐渐消散。
当马车经过文翰街时,街道两边的书铺,生意已比往日冷清不少。
因时间进入三月,随着春闱开试临近,大多举子都闭门冲刺读书,还会出来逛书铺的只不过是少数人。
贾琮路过文翰街的萧家书铺,那家书铺的老板萧劲东,还是贾琮微寒时的知交。
书铺里一个老者在来回忙碌,不少书生模样的人物,在书铺之中进出,生意似乎比别家好了不少。
贾琮的心神微微收拢,赵嬷嬷说的也是没错,生母已去世多年,有些事情再去追究,暂时没有太大意义。
如今自己当务之急,便是凝集精神,先安然过了春闱,才是要紧之事。
……
文翰街,萧家书铺。
外头阳光明媚,气息融和,春风拂面,十分舒畅。
吴梁和周严从街对面酒楼出来,两人都有些微醺,路过萧家书铺,见进出不少学子装束人物,便信步进来浏览货架上的书籍。
吴梁笑道:「上次宜淳做东,葆坤兄赴族亲之请,只有我一人赴约,那时我就对宜淳说过,葆坤兄必会像他一样,不日便会荣迁。
果然被我一语中的,这会子鸿翔客栈可就只剩我孤家寡人了。」
周严笑道:「希文可别怪我没有义气,实在是我那族亲,今岁要下场雍州院试,他举业之心甚为坚定。
定要请我去他府上读书,也好时时请我教益,我实在是盛情难却。
此次多得希文的便利,予以拜谒高门,于春闱大有益处,说起来还欠希文好大一桩人情。」
吴梁笑道:「葆坤兄休要客套,举业之路相互扶持,此乃学人应有之义。。
我等赴考会试举子,但凡异乡遇到亲眷,必定盛情相待,这也是常理,你去族亲家中,吃睡可比客栈安稳,更便于读书应试。」
今日周严要搬到族亲家中读书,吴梁便做东为他践行,两人方才都小酌许久,虽有有些微醺,志气却比往常高扬。
周严颇有信心的说道:「我今日入住族亲别苑,春闱下场之前,都要闭门读书,不再出门,只愿此次春闱,一举得中,可慰平生!」
吴梁也笑道:「你们兄弟彼此批次,就等春闱三场过后,我们叫上宜淳,好好痛饮一番,岂不快哉!」
吴梁一边说话,一边随手翻阅货架上的书籍,突然看到一本书写着刘吉川文录,他眼睛一亮,兴致盎然的拿来翻阅。
一旁周严问道:「希文发现什麽好书了?」
吴梁笑道:「这是刘颍刘吉川的文录,他的书籍较为冷僻,极少有书铺会卖,我早先找了几家,都没发现。」
周严劝道:「如今会试在即,我劝希文多揣摩黄大人那道拟题,才是真正要紧之事,何必在这等生僻之文上浪费时辰。」
吴梁笑道:「黄大人那道拟题,我已作了四种不同破题,每篇时文都修改揣摩了十几遍,早就已了然在胸。
当日去徐亮雄徐大人府上拜谒,他曾对刘颍《退思记》很是推崇,觉得其中颇有深意。
我一直有些好奇,只是神京各家书铺,都没找到刘吉川的文选,一直无缘拜读这篇《退思记》,今日竟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严笑道:「可惜历届春闱主考官和副考官,多半都是从礼部和吏部选拔。
徐大人身为户部侍郎,落选主考也不算意外,不然他真要引你为知己了。」
……
这时,旁边有人说道:「这位公子好眼光,刘吉川文录一向生僻,书铺中极少付印上架,其中那篇《退思记》,确实是难得好文章。
文中那句:以一人之心融天地之心,以天地之心融天下之心。更是颇有精妙意蕴。
吴梁和周严看清说话之人,正是店铺中打扫货架的老者,不禁都吃了一惊
这老者约五六十岁,双颊褶皱,一脸风霜,虽穿着粗布衣裳,但却一身洁净,双目清朗有神。
两人见这看似店铺仆役的老者,居然也能出口成章,对刘吉川文录,竟然如此捻熟,都大吃一惊。
即便他们这样饱学的举子,对生僻的刘吉川文录也知之甚少,这区区仆役老者,居然这等博学。
吴梁惊叹道:「怪不的这萧家书铺,比别家生意都好许多,店中一清扫货架的老人家,都这等胸藏经纶,晚辈佩服!
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
那老者笑道:「公子折煞老朽,在下姓秦,这算不得什麽胸藏经纶,不过是在书铺里,干了半辈子杂活,熟能生巧罢了。
店中只剩下这一本刘吉川文录,公子如果喜爱,可以折价让给公子。」
吴梁笑道:「我正一直寻找此书,老人家成全,晚辈多谢了。」
那老者看着吴梁拿着刘吉川文录,一脸欣然的和同伴离去。
他想起方才两人的谈话,若有所思的目光闪烁。
然后打开货架下的柜子,拿出几本崭新的刘吉川文录,重新摆在货架上。
……
荣国府,凤姐院。
郭志贵寄来的书信,里面提了贾琏在辽东军中劳役之事,因有贾琮辽东军中袍泽关照,眼下事事平顺,左右慢慢捱日子罢了。
贾琮带着芷芍去看望赵嬷嬷,五儿便将贾琏的口信带给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心中伤感,但好在贾琏虽远在辽东,但安稳可靠,不用吃什麽苦头,那就是万幸了。
等到五儿出门作事,屋里只剩下王熙凤和平儿。
王熙凤叹道:「我们二爷好在有三弟这等兄弟,即便到了辽东这等酷寒之地,也不用吃亏,也算败中求胜了。
去年大老爷和二爷闹出好大一场事故,好不容易有三弟这样的镇住家中内外,本来希望以后多过些安生日子。
但那天东路院太太一场寿宴,吃得人有些心慌,我只怕以后又生出些不好的事……」
平儿听了心中一惊,问道:「奶奶又看出些什麽不好了?」
王熙凤说道:「太太如今和夏家太太走的这般近,家里人也都看到了,我以前只以为这两人投契而已。
那日席上,听说夏家的族亲在宫里当差,而且像是有些来头,又如此熟悉大妹妹在宫里的处境。
还有当时太太脸上的得意样儿,我自己的姑妈是什麽性子,我最是清楚,这事可瞒不住我。
我要是猜的没错,太太必定通过夏家宫中关系,要给大妹妹操持屏选之事!」
平儿说道:「大姑娘的事情,三爷不是说如今贾家稳妥,不宜再办这件事情,不然对家里会有风险。
太太怎麽私下办着事,这不是要害了家里吗?」
王熙凤冷笑道:「太太眼下搬去了东路院,那日都是坐立不安,岂能死心,她要是会这麽顾头顾腚的想事儿,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事我虽不会猜错,但是太太自己暗中行事,抓不住什麽她的把柄,谁也没办法拦住她。
三弟毕竟是个男人,妇道人家的毒辣,他是没见识过,估计也不知如何下嘴。
你要想想,万一这事真给太太办成了,大妹妹真有了前程,我们大房的麻烦事就多了。
退一步来讲,这事太太并办不成,但是宫里的事,那里是能随便鼓捣的,万一事不成,还惹来祸患,可连西府都要连累。」
平儿担忧的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三爷,奶奶有什麽好法子吗?」
王熙凤说道:「这件事太太自己不说,夏家太太不透口风,根本就戳不破,告诉三弟也用处不大。
其实如今二房已成了偏房,照常理他们闹出事,关联不到荣国正府。
可偏偏老太太偏心,乱了宗法规矩,现在还把宝玉留在西府,以后太太真闹出事,这两房纠葛就不好扯清了。」
平儿说道:「老太太是宠了宝二爷一辈子,我瞧着是不会轻易让宝二爷搬出去的,老人家也就剩这点念想了。」
王熙凤冷笑道:「这倒是未必,宝玉如今也十五岁了,他又不像三弟,需要守孝三年。
宝玉只要成了亲,娶了媳妇,即便是老太太再宠爱,小住或许可以,但绝没有长久留在西府的道理。
你可曾听过,哪家的哥儿,还能一辈子呆在堂兄家里,成亲立室都不出去的。
事情只要到这一步,荣国府和二房的牵连,也就扯得一清二楚,以后出了事情,也弄不到我们头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