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迟哥当年比她更没有选择权,绝对的无助和受挫,紧随而来的必然是恐惧和不安。
绝望吗?
应该是有吧,长期的期待得不到满足,长期的恐惧不安得不到安抚,如果连祈求和恳求也无果的话,一定很绝望。
反抗过吗?
五岁的孩子就算说不清哪里不公,但一旦祈求不到,就会一定有所察觉,察觉自己弱势得完全没有选择权利的一方,就会有反抗。
就连反抗的手段,她都能猜想一二,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大概就是哭闹丶犯错,用最笨拙且不理智的方式去应对。
憎恨吗?
肯定也有吧。
失去是令人痛苦的事,而如果温柔或者安全感会加剧那份痛苦,那麽,温柔和安全感也会被憎恶,连带着曾经给予温柔的母亲和曾经给予安全感的父亲也一并憎恨着。
其实,还有的问题她不知道答案。
反抗无效之后是什麽情况?
现在呢?现在能够释怀了吗?
她不敢问。
她担心曾经的情绪成了一道溃烂的伤口,在失控中,肆意污染着内心的其他地方,剖开之后,看到的是她无法承受的满目疮痍。
茧游戏里的开膛手杰克虽然是游戏角色,但在设定和智能方面是很出色的。
那样一个恶徒,居然把相识时间很短的非迟哥当朋友,之后还一度玩出了『干掉莫里亚蒂教授』这种崩坏的剧情。
她以前没有多想,觉得非迟哥就是很容易温暖到别人,或者是泽田弘树在临终前,猜到非迟哥这个游戏迷肯定会参与茧游戏体验,提前给非迟哥设定了『绝对魅力』Buff。
现在想想,说不定是因为开膛手杰克和非迟哥就某些方面谈过之后,杰克把非迟哥当成可以理解自己的朋友,甚至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游戏的伦敦舞台设定里,杰克杀了抛弃自己的母亲,其他受害人也是基于杰克对母亲的怨恨才会被选为目标。
那麽,非迟哥呢?
如果不是怨恨到恨不得杀人的地步,估计也是无法理解杰克的吧,如果不是真的理解,杰克那种刽子手可没那麽容易被骗。
……细思极恐。
她不愿意这麽想,但如果跟她想的一样,那还是先淡化那种怨恨,再来剖开治疗比较好。
而且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剖伤去脓的,非迟哥的病历可还在青山第四医院留着呢。
再者,要是非迟哥不愿意透露,她也不会没有机会啊……
……
池非迟关上车门,转头看见灰原哀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觉得莫名其妙,「什麽?」
灰原哀回神,语气轻松悠然道,「面对自家老妈的离开,该怎麽快速调整好心情的经验,就是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丶快速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吗?」
池非迟发着车子,倒车出车位,「你可以试试。」
这是承认了吗?
灰原哀看了看池非迟的平静侧脸,收回视线,看着车子往停车场外驶去,决定跟池非迟谈谈心,「非迟哥,我有说过吧?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以前看到电视节目里,孩子因为思念父母而哭泣,我有想过,他们至少还有父母,至少还有牵挂,比起我这种人不是幸运得多了吗?现在我大概知道那些孩子的心情了……」
池非迟怀疑自己小妹妹今天情绪低落到极点,这些他都知道,前世他父母走得早,他也不理解那些孩子的心情,但这一世有着原意识体的记忆,他也能理解了,觉得有必要谈谈,「中华有句俗语,『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不管是几岁还是几十岁,没了父母之后,人的内心总会缺失一部分,更加孤独,底气似乎也没那麽足。而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又说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可如今阳光把我的孤独照耀得更加荒凉』,有时候,拥有过又失去,并不比没有拥有过更轻松……」
灰原哀:「……」
这……
她其实是想跟非迟哥表达——还有很多人羡慕有父母的人,所以没那麽糟糕,大家都在互相羡慕。
不过非迟哥居然比她还懂的样子。
而且这两句话也太好了,她很喜欢……
池非迟继续道,「两种感情都不是矫情,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够体会得清楚,知道其中的痛楚,同时向往着另一种人生,但另一种人生的美好也全然是幻想出来的,痛楚反而被忽略了。」
灰原哀:「……」
没错,很有道理,让人想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