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还需要再想想,不过,暂时听上去,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理论。」伊莲娜认真的想了片刻,「艺术绵延不绝的生命力到底源于何方,这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果曹先生能告诉我答案,我非常的感激。你觉得,因为所谓的『写意』是艺术的大势所趋麽?」
「很难直接回答,这不是推荐一两本教科书,或者让在图书馆里查一两篇文献资料,就能论证好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里论证三天三页,水墨疏写实,重精神的绘画风格如何和现代艺术的理念哲学相近。为什麽整个当代美术哲学都在往凝练『思想』的道路上发展……这些学理化的解释可能安娜小姐,你比我要更加专业,也无需我来指点。」
「所以,我在这里更愿意给您一种更加感性的回答。」
「它是河。」
曹轩说。
「我们站在国画作品之前,体会的不是技法,而是一种带着脉搏与温度的历史经历。」
老人神秘的笑了笑,「它的神意与精神,同样不是美术馆下方展栏牌上的赏析,而是一种在血液里流动的哲学审美,一种带着亲切感的心跳。国画是一叶扁舟,能顺流而下,通向子孙未来,也能逆流而上,让我们接入恢弘的美术长河,穿过数以千年的春秋风雨,直抵历史的源头。」
「所以,今天的我们,站在秦汉的雕塑,魏晋的绢本之前,依然会有和古人相似的感动。我们惊叹的吸气,深深的吐气,就像千年前的古人所做的那样。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只要东夏的文化哲学不会消亡,国画就永远不会灭亡。」
伊莲娜小姐静静的听着。
她想像着曹轩是怎麽看待眼前的这幅画的。
它带着历史的温度和未来的气息。
现在,过去,和将来。
一种时间的沧桑感在一幅书画上浓缩为一体,宛如是一只精美的尺子,丈量出了美术史的岁月变迁。
昔年。
1870年,考古学家施里曼抱着特洛伊遗址上所挖掘出的陶罐,跪在地上抱着《荷马史诗》痛哭流涕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是感受到了相似的东西(注),被历史的回响所击中?
亦或有所不同?
(注,施里曼在土耳其,挖出来的那个到底是不是特洛伊古城遗址,是一桩考古学着名公案,存疑。)
文化差异和环境隔阂是客观存在的。
同样是【呕心沥血】级别的作品。
认真来说。
纵使这幅画是当面欣赏,而《小王子》是看扫描照片。
令伊莲娜小姐内心的动容程度,还是《小王子》的封面画要更胜一畴。
但听着耳边曹轩的话语。
安娜想像的那样带着沧沧然历史的美的凝视,开始深深的为此沉醉。
「说得真好。这才是美术史的温度啊,我想您说服了我。」
她点点头。
「当什麽时候,安娜,你能在看一幅国画时,能真的体会到我所说的东西,那麽你就真的是一位非常杰出的汉学家了。不过,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需要的是非常长久的体会积累。」
「体会?」
「我更愿意把美术哲学的酝酿称之为一种生命体会,而非单纯的知识阅读,你是拥抱它,而非学习它。当然,想要获得这种体会,长久的学习和大量的赏析接触,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曹轩点点头又摇摇头:「学习一种新的绘画哲学,需要十几年乃至更多的时光才行。当然,油画本身也有它厚重的美术哲学在其内。除了我自己和小宁,我的其他几个弟子都有油画创作。您之前所说的绘画元素彼此杂糅的风尚,也是另外一种理解艺术的大潮流。如果您喜欢那种风格,这位顾小朋友还真的正在创作一幅类似的作品。」
「没准您会喜欢的?」
即使曹轩嘴上说的让顾为经自己闯荡,在新加坡双年展上不会提供任何帮助。
但在面对安娜这样的顶级富豪收藏家的时候。
老爷子还是十分口嫌体正直的悄悄推了一把,准备把顾小子的作品拉出来,溜溜亮亮相。
要是伊莲娜小姐愿意在他屁股上盖个戳,想不获奖都难。
「我要它。」
安娜忽然说道。
「那幅融合风格的画麽,可能有点困难,因为他是准备投给……」曹轩惊喜。
「不,我指的就是这幅。您说哲学体会是一个漫长的赏析和接触的经历,那麽就从这幅画开始好了。」
伊莲娜小姐轻轻迈前了一步,鼻尖离画纸很近。
「我想,它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老师的。」
咦???
刚刚重新把心落回肚子里的老杨,猛得又瞪起了眼睛,双眼要喷出愤懑的火焰出来。
你这小姐姐好生没有道理!
聊艺术就聊艺术好了嘛,咋能突然跑来抢他老杨的东西呢!
这实在太过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