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豪华客轮收费高昂,游客们大多是来自欧洲的富裕阶层。他们占据了阳光甲板,在太阳椅下享用着香槟,欣赏城市的风光。
上百位船工则像蚂蚁一样团团旋转,为他们提供从擦鞋,到下船后抬滑竿的一切服务。
富豪们只记住了城市的风光,却没有人会花一点时间,留意这些船工的感受。
他们只是无人问津的工蚁。
「小顾,如果你真的想画出一幅动人的作品,就请这麽构图吧。」
企业家抚摸着顾为经眼前的画纸,「万能的圣母玛利亚或许真的无所不能,但她既没有帮到这些孩子,也从来没有照亮过这座城市。」
「谢谢陈先生。」
顾为经心悦诚服的点头道谢。
他尝试着按照收藏家的建议,将高耸的圣母像移到画面的角落,重新设计构图。
才一下笔。
顾为经就感受到了不同。
画面的设计很大胆,倾斜三角形的够图也冲破了传统的构图规则的古板限制,却依然保证了画面的基本稳定。
更重要的是。
即使只是草稿,顾为经也能明显感受到画面变得更加生动了。
从一张古板的类宗教道德说教画的表现风格,变的更加有活力。
这种富有乡土气息的构图思路和酣畅淋漓的灵感解析,就算是曹老可能也说不出来。
再厉害的艺术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就很难对城市气质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黑格尔曾经评价过,绘画艺术的气质是——「一个城市的精神写照,映照出摆脱枷锁的心灵生活。」
顾为经曾经从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感受到了旧日的巴黎,从女画家卡洛尔的笔下听到了雷雨天老教堂里的飘渺圣歌声。
这就是绘画气质。
大画家在构图的时候,总会融入自己的理解。
因地制宜,才能更好的获得情感的升华。
顾为经离大画家的水平差的还远,但这位陈先生对仰光的理解称的上高屋建瓴,填补了自己构图上的缺失。
外出采风的好处便在此处。
他如果一直闷在学校的画室中,既无法领悟共情的重要性,也无法碰上陈先生这样有趣的人。
顾为经重新设计草图的时候,收藏家一直都没有走开。
秘书稍微提醒了一下日程,陈先生摆摆手,就没有人再说什麽。
陈先生这位贵宾有这个闲情雅致看画,其他人只得老老实实的奉陪。
大家一直很安静。
倒是一边的记者杜文,像是看到了米缸的小老鼠一样,兴奋的想要和陈生林聊两句,不过迅速就被蔻蔻老爹的手下,给「请」走了。
「咦,这个给小姑娘洗头的大叔,是阿莱中校?」
蔻蔻的老爹突然「咦」了一声。
「阿莱……中校?」
顾为经疑惑,连一边的女院长都有些惊愕。
看门人确实叫阿莱,也很有军人气质。
但中校已经算是军队里序列中的高级军官了,离将军也没差几个位阶。
阿莱大叔,曾经是一位中校?
「这可是曾经的传奇人物啊,现在的VIP要员保卫部队,他就是创始人之一兼教官。要是不是当初卷入了派系斗争,现在应该已经是将军了吧,就算是转入警察序列,也会是我上司的级别。我听说他被赶出了军队,没想到如今竟然在这里看大门。」
蔻蔻小姐的「八婆」气质显然是遗传的。
一向古板严肃的警督先生,一提到高层八卦,整个脸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可惜碍于纪律,不好瞎传,只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派系斗争啊,可惜了。」
没听到什麽劲爆消息的顾为经摇摇头,继续画画。
缅甸政局较乱,各种派系斗争经常发生。
成年人的世界要比小孩子们复杂的多,也残酷的多。
昔日的中校,如今看大门的跛子,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
顾为经今天原计划来孤儿院,就是想着采访侧写看门人阿莱大叔内心的。
那位卡西莫多式的沉默看门人,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模特。
可惜,他来的不太巧。
今天来到孤儿院后,顾为经就从院长那里得知,大叔带着茉莉小姑娘去仰光总医院看病去了。
茉莉有爱滋病,为了防止病毒侵蚀她的免疫系统,需要按疗程定期复查她体内血液中的病毒载体数量。
没碰上就没碰上吧,反正有的是机会。
顾为经暗暗记下了这个消息,继续画画。
不多时,新的草稿就画完了。
「就算只是草稿,但我依然看到这幅画活了过来啊。」
陈先生看着顾为经的草稿,点头轻声肯定:「将来等这幅画真的完成,一定是一幅很美的作品。」
他轻拍顾为经的肩膀。
「这样有灵气的年轻画家,才是我们走出殖民地时代印记的希望。如果你愿意的话,这张画画完后请给我吧。」
收藏家制止了秘书向女院长索要顾为经联系方式,亲自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顾为经。
「你可以直接打我的手机。」
顾为经双手接过名片。
这张名片呈现素色。
没有他想像中地摊文学中绘声绘色的描绘的富豪们喜欢用金箔丶铂金镶嵌出华美名片的样子。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张纸片。
纸片上甚至什麽头衔都没有,只有「陈生林」这个名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似乎光是这个名字的份量,就足以说明一切。
从其他围观的众人或震惊丶或错愕神色难明的样子,就能说明这张名片的份量不像它看上去那样轻薄。
连蔻蔻的老爹都吃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