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垣飞快抬头,看了看皇帝。
此时的皇帝陛下,只穿着一身紫袍,坐在书案后面,书案上,摆着一沓沓厚厚的文书,皇帝陛下正在翻看其中一份文书,不过神情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他头发有些杂乱,两只眼睛里已然密布血丝,而且明显比先前瘦了一大圈,甚至有点面容枯槁了。
崔相公只看了一眼,便飞快的跪了下来,叩首行礼道:「臣崔垣,叩见陛下。」
皇帝陛下放下手中的文书,用疲惫至极的眼神,看了看崔垣,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起来罢。」
崔垣爬了起来,低头道谢。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崔垣,过了许久才问道:「崔相是建兴二年生人罢?」
崔垣心里一惊,连忙低头道:「是,老臣正是建兴二年生人。」
「朕…」
皇帝闭上眼睛,默默说道:「朕是建兴六年生人,那个时候,还是皇祖在位。」
崔垣完全弄不清楚皇帝陛下想要说什麽,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崔相是哪年入仕的?」
「兴化二年。」
皇帝陛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了:「朕即位之后的第二年。」
「是。」
崔垣深深低头道:「老臣自入仕以来,蒙陛下一路拔擢,方有今日。」
皇帝不接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崔相拜相,也七八年了罢?」
「陛下英明,老臣位列政事堂,正是七年有馀。」
皇帝看着崔垣,继续说道:「朕即位,崔相入仕,又在政事堂七年时间,对于本朝的事情,朝廷里比崔相通晓的人不多,朕有一个问题要问崔相。」
崔垣低着头,声音恭谨:「臣知无不言。」
皇帝看着低着头的崔垣,张了张嘴,却什麽话都没能说出来,他尝试好几次,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声音沙哑着问道:「你觉得…」
「朕这个皇帝…」
皇帝陛下声音有些颤抖了:「如何?」
崔垣闻言,也是身子一震,他抬头看着皇帝,君臣二人对望,一瞬间,崔相公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又看了看文书堆积如山的桌案,心里已经想明白,皇帝陛下的病,是怎麽来的了。
他虽然人在崇德殿,但是对于朝廷里的事情,并没有完全放下,甚至比起从前更加关心了。
因为,这位皇帝陛下,现在极其清晰的看见了,他执掌了几十年的国家,正在飞速的衰落之中。
而他…全无办法。
只能躲在崇德殿里,假装事情都是太子做的,假装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而随着局势进一步恶化,他的心病也越来越严重。
因为他已经,极其清楚的看到了亡国的趋势。
这对于一个在位几十年的皇帝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更不要说,这是一个已经存在了二百多年的国度了。
「陛…陛下…」
崔垣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措辞了许久,然后低着头说道:「陛下天资英瑞,聪明过人…」
「说点实在的罢。」
皇帝陛下两只眼睛里,密布血丝,他咳嗽了两声,喃喃道:「咱们君臣,也算是老朋友了。」
「陛下即位之初,英明睿断,有中兴大周之相,只是,只是…」
崔垣沉默了许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只是后来,有…一些懈怠了。」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崔垣,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
「国事至此,就只是懈怠吗?」
崔垣再一次低头,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说话了。
「朕在这里,关了自己几个月,也想了几个月了。」
「朕…」
他猛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神态有些癫狂:「朕…想不出,想不出挽救的法子。」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朕想不出来啊…」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
他呢喃了两句,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然后仰面就倒,重重的摔倒在了平地上。
崔相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他站了起来,抢上前去,失声大叫。
「来人,来人!」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