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容禀,方才我在御膳房瞧见这小内侍鬼鬼祟祟地往青虾里头撒东西。”“那些青虾正是明日要用到的食材,此人定是用心不纯。”
五皇子眯了眯眼,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内侍,冷声问:“姜小娘子的话可当真?”“大胆奴才,方才在御膳房里究竟加了什么东西?”
内侍连忙将头磕得“咚咚”作响:“殿下,奴才不敢欺瞒,奴才是往那水里头撒了包盐。”“那些青虾都是海获,膳房将虾养在清水里头,明天就都死了。”
芫娘蹙眉:“你非御膳房的当值太监,何故要往御膳房的水里加盐?”
“更何况若当真是盐,为何要半夜鬼鬼祟祟,我方才在御膳房发觉你的时候,为何不说?”
内侍这阵子倒是不似方才那样怕了,他直起身来望着芫娘:“谁知道你半夜在御膳房里头蹲着吓人?我瞧你才是图谋不轨之辈。”
芫娘闻言,转而又朝五皇子俯下身:“方才情状都是我亲眼所见,还请殿下明察。为着保险起见,劳烦将那些虾拿来,请人瞧一瞧便知分晓了。”
五皇子听着两个人分辨,慢条斯理地端起茶船啜一口:“一包盐罢了,何须再闹出动静,只要不耽误明天的除夕宴,如此算不得什么大事,想来是姜小娘子太紧张了。”
他使了个眼色,跪在地上的内侍便忙不迭退出殿去。
芫娘一滞,连忙挡住那内侍又道:“那青虾毕竟是陛下和中宫娘娘要用的东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殿下怎么能不查就将人放走。”
五皇子勾起唇角,冷冷的目光顿时撒在芫娘身上:“怎么?姜小娘子是觉得我说错了?要在宿辰殿里教我做事?”
芫娘顿时松开了想要拽住内侍的手,俯身拜了拜:“芫娘不敢,只是……”
话音未落,芫娘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些东西一定不可能是盐。这宿辰殿像个狼窝,表面和蔼的五皇子,俨然另有图谋。
“殿下说是盐,那就是盐。”一旁的老内监走到芫娘身边阴阳怪气道:“姜小娘子造次了,若按着往常的规矩,这可是要抽十下嘴巴以儆效尤的。”
“只是殿下仁慈,罚你在宿辰殿抄经,还是抄到明天除夕过后再出来不迟。”“至于那宴会,我们会找人把菜献上去,小娘子你就不必去了。”
芫娘不语。
那内侍定是受了五皇子的指使,如今才敢肆无忌惮,她撞破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可如今她只身在宫中求告无门,决不能硬碰硬。
五皇子见她不置可否,笑着的眼角便更弯了:“美小娘子这般聪慧,倒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小娘子若是一心要将这事情闹下去,我自然是挡不住,不过这样我可会很不高兴的。”“我才刚刚打听到姜小娘子家人的消息,怎么?难道你不想找亲人了吗?”
芫娘一愣,目光便缓缓挪到了五皇子脸上。
“我的家人?”
五皇子轻嗤一声,缓声道:“听说你家中以为你过了世,你母亲因着你病不离身,多年来早就被消磨光了底子,受尽病痛折磨,你难道忍心让她缠绵病榻,不想去见见她?”
芫娘抿了抿唇,眼前顿时模糊起来,眼泪珠子便开始一个劲地往外涌。
幼时她总病得迷迷糊糊,但不管什么时候醒过来,娘亲都会在旁边。娘亲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天热为她摇扇子,天冷的时候就早早用汤婆子给她焙被褥。她吃药吃得直哭,娘亲就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哄她。
娘亲笑起来最是亲切,说起话也温温柔柔。可如今娘亲因着她缠绵病榻,她却不能在病榻边照料母亲哪怕一刻,这无疑让她心如刀割。
五皇子却并不见好就收,而是继续道:“他们还在香淞山上为你竖了一座坟,那漫山的红梅和智妙寺中的凌霄花,都是他们沿着上山的路种的。如今正是满山红梅盛开的日子,香淞山上红梅覆雪,美不胜收,不去看
一看,岂不可惜了?”
“这样好的家人,你当真不顾念着去见他们,也该顾念顾念积香居和荟贤楼的人。如今你若是闹下去,这年宴的菜出了问题,你荟贤楼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你当真不怕他们悉数下狱?”
芫娘一滞,望着五皇子彻底不再掩饰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如今她明知宫宴的食材生了猫腻,可她若是追查下去,五皇子定不会让她的爹娘好过,更何况,这会给商老板和荟贤楼的师傅们惹上无妄之灾。
可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眼看着被动过手脚的食物被端上膳桌,那是她作为掌灶决不允许的事。
芫娘抿着唇,只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她心心念念的亲人近在眼前,可她面前却被划上了一条跨不过去的坎,她无比彷徨,满心无措。
她像颗被霜打过的小草,一点一点垂下了脑袋。
五皇子瞧着芫娘蔫巴下去,这才又啜一口茶,笑眯眯道:“姜小娘子是懂道理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如今还是安安心心待在宿辰殿,等明天的除夕宴结束为妙。”
“到时候,我定成人之美,送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