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周悯同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秘密,可事到临头,周悯同却要人将他活活勒死。
高杞摸了摸掌心,一时恨不得将自己那一口牙彻底碾碎。如今就算他能从北镇全须全尾地熬出去,周悯同又怎么还会放过知晓如此多秘密的他?
他们认识十余年,彼时他还是个全全呼呼的男人,周悯同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宦。
他为着免于兆奉陈案殃及,狠下心自残入宫,总算是跟周悯同一起走到了如今这声名显赫的地步,他将周悯同当作同伴,颗周悯同却将他当成眼中刺。
周悯同要杀他,他也绝不让周悯同好过。
他冷笑一声,索性将心一横:“不错,我知道,我都知道。”
“当初那《兆奉幼祸疏》正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周悯同写的,我雕板子替他印了几千张,将那疏论撒了满满一街。”“香海的胡三,南城的官银,雕印的假银票,桩桩件件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快点给我叫个书吏过来,不然我怕你们听乱了脑袋。”
……
陆怀熠看着已然开始狗咬狗的高杞和周悯同,自知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他朝陆巡交待两句,这才慢悠悠退出了牢舍,转而挪向平日休憩的耳房。
谁料才一推门,便见得芫娘正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
她已经睡着了。
芫娘睡得安稳沉静,鸦睫轻覆,呼吸绵长,身旁放一只食盒,俨然又等了一整夜。
陆怀熠将她轻轻抱起身,垂眸望着她的睡颜,便忍不住在她发顶上吻了吻。“芫娘,醒醒,我让陆巡送你回去睡。”
芫娘的睫毛颤了颤,嘴角抿着笑意,却怎么都不肯睁眼,俨然还在装睡。
陆怀熠便索性又在她脸颊上嗫一口:“醒来了么?”
“不醒啊?不醒就只好再亲一下了。”
芫娘痒得忍不住,只好笑着揉揉惺忪睡眼,不由得往陆怀熠怀里蜷了蜷:“已经过了一夜么?可我想和你再待一会。”
“昨儿过腊二三,你都没有回来过小年拜灶王爷。”
“我放了好多东西做灶干粮,烙的可好吃了,连师父都夸我。”
陆怀熠轻笑,眼中满是歉疚:“再忍一忍,就快了。”“再过些时日,我定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就能有你爹娘的消息了。”
芫娘点点头,这才转头望向食盒。
“现在到了年关,荟贤楼和积香居都忙得不像样子,我之后要忙到除夕了,怕是都没什么时间来找你。”“我把灶干粮和糖瓜都提过来了,你和陆巡要好好吃东西呀,今天可一定要把糖瓜和灶干粮补上,不然灶王爷不在天上帮你们说好话的。”
陆怀熠笑着应声,随即撩开盒子,便见一层是酥黄的糖瓜外表挂着丝丝缕缕的糖壳,瞧着就粘牙,却也足够甜。
还有一层是糖螺丝转和花椒叶卷的干粮,都是一圈一圈的形状,小巧玲珑,比往常的干粮要袖珍许多。
从前在英国公府中过小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
祭灶对芫娘的确是大事,如今芫娘这煞有介事的告诫,顿时也带给他几分过年的氛围,他便都——点头应是,听话得不像样子。
芫娘看他答应,没有半分昔日的桀骜不驯,顿时便笑弯了眉眼。
“唔,你这样才乖。”她从他怀里挣脱下来,随即掂脚在陆怀熠的唇边啄了一下,眼见得逞,便忙不迭笑嘻嘻地跑出门去。
临到门口,陆怀熠又忽然叫住她:“芫娘。”
“怎么?”
“等我,几天就好了。”陆怀熠笑得弯了眉眼,“我一定能陪你过年。”芫娘也笑道:“那你答应了,不准变卦,不然我把积香居的门上起来。”“你求我一晚上,我再打开。”
陆怀熠点了头:“好。”
芫娘乐淘淘地赶回荟贤楼,荟贤楼才将将开门。昨晚上祭了灶,诸位师傅们今日一来便都讲着拜小年的吉祥话,芫娘自然不落下。
她忙不迭系着围裙,又无比专注地绕着检查了一圈锅灶,这才正式准备开始这一日的活计。
不料锅还没有烧热,她便见前头传菜的小二寻进后厨。
“诸位师傅们,先前宫里头那银耳马蹄露是谁煮的?”
“宫里头来了人,说是上头念想前些日子几道菜的滋味,想请师傅们再进宫伺候一顿除夕年饭。”“今年开灶迎喜,这宫里头的年饭可是皇亲国戚权臣贵胄们具在,就算咱荟贤楼也是第一回,我这先给诸位师傅道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