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2 / 2)

“母亲莫要再落泪,兄长说过兰序妹妹自幼早慧,她定然明白父亲母亲的苦处,绝不会责怪父亲和母亲的。”

“若是兰序妹妹在天有灵,定不会想令母亲为她如此忧心,更不会想母亲耽搁了自己的身子。”

谢安朔也温声劝慰说:“娘放心,今年中元的东西也定能早早就准备好。”

“给兰序的悼词我这个月就去写,香案上的虎眼窝丝糖从没有断过,月月都换新的,至于纸钱和金宝也和往年一样备了满满一车。”

“今年捐进智妙寺的香火足有八百两,智妙寺的师父们愿来府上替咱们谢家诵三日经,虽不能用兰序的名义,但兰序定能受用得到。”

这么多年来,每临年关中元,谢府都要做无数法事,烧掉数不尽的纸钱,为死去的女儿超度亡魂,也为平息生者的愧疚。

然而因着云笈这个养女的缘故,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做得正大光明。亡女至今孤零零埋在城郊的野地,就连祭拜亡女的香案也不能树起“谢兰序”的牌位。

谢夫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出丧女之痛,每到闺家团聚的节日,谢夫人对女儿的思念就会如潮水一般,将她裹挟进数不尽的噩梦之中。

正因如此,谢夫人的身子每况愈下,眼睛也哭得看不清了。

自端午后,谢夫人连床也下不来了,就连太医院的人来瞧,也说谢夫人这么下去怕是熬不过今朝的年关了。

谢夫人摇摇头,又哽咽起来:“不顶用了。”

“兰序,娘错了,娘对不住你……”

“雅筠,好了。”谢知行匆匆赶进屋子,连上朝的圆领补服都顾不上换,就忙将谢夫人抱进怀里,“好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兰序若是在天有灵,也是该怪我这个爹,是我没本事,是我护不住她,她怎么能怪最心疼她的娘呢?”

谢夫人的泪水顿时滴落在谢知行的衣领上:“我昨晚梦到兰序了,我的因因病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喊‘娘’呢。”“从前都是我照顾兰序,兰序走得时候,可我都不在她身边。当初我若是留在京城就好了,兰序……我的兰序……”“老爷,让我去陪兰序吧……”

谢知行耐着性子拍了拍谢夫人的背:“不会的,兰序不会怪你的。”

“咱们兰序生得是急病,走得定不会难过。咱们同兰序的缘分浅,那样好的孩子,留在咱们家成日被病折磨着,才真是可怜。”“她往后就算托生去个寻常人家,只要平平安安,也胜过在咱们家受那许多的活罪,你说对不对?”

谢夫人听过这一席话,情绪才终于算是稳定了一些。

谢知行见夫人止了哭,这才替她挽了挽碎发:“雅筠,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咱们谢家就真的要散了。你瞧瞧,安朔和云笈两个孩子都吓坏了。”

“听话,睡了这么久,用些东西垫—垫,就算是为了这两个孩子,你得疼惜自己,得好好调养身子。”

谢夫人眯了眯眼,望着谢安朔眼下那熬了整宿生出的乌青,眼中终于重新漾过一抹心疼。她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儿子,可方才的哭泣耗去了太多力气,谢夫人现下连抬手也十足费力。

谢云笈见状,连忙牵住谢夫人的手。

“母亲,我这里正好有些薄荷松仁糕来,我瞧着这糕点清淡不腻,不难克化,母亲太久没有吃东西了,用一些尝一尝吧?”

她说着,便让盼星打开了点心匣子。

白生生的糕点如同一方方白玉似的整齐排列在匣子里头,才一揭开盖子,一阵米香便自匣子中氤氤而来。米糕不难做,店铺中往往是将澄米和大米磨成粉,再加上各种馅料蒸制而成。这点心吃起来软糯可口,滋味清甜。

芫娘这点心与众不同的地方正在于她的馅料。

用新摘的薄荷叶熬了薄荷浆,再另加新鲜的碎薄荷叶进入,便成了口感丰富的薄荷酱。为免得薄荷酱滋味寡淡,芫娘还特地将松仁研碎掺进馅料之中,便使得这馅料多出了一重果仁的香气。如今暑气炎炎,虽有冰饮子可以用,但贪凉终究伤胃,不比这薄荷有几分独到的清凉。

谢夫人慢慢用完一块糕点,也不知是怎么,精神顿时好了些,便在谢云笈的规劝下又用了一块。

谢知行见谢夫人用了整整两块,不由得对这点心生出几分兴趣,便也从匣中挟出一块尝了尝。这点心松软清甜,轻轻一咬,薄荷叶和薄荷酱同时涌上舌尖,一瞬间便好似一阵清风卷过了唇齿。薄荷和松仁裹挟着软糯的米糕,米香的醇厚和薄荷的清凉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云笈,这是哪里买来的点心?”谢知行沉声问。

“是南城凤翔楼的姜掌灶方才送来的。”谢云笈解释,“我被困在智妙寺的那天,也多亏了这位小娘子照顾。”“她年纪虽小,做出来的东西却不俗。”

“这掌灶还是位姑娘?”谢知行眼中漾过一抹诧异,随即又点点头,“那真是不容易。”

“是,姜小娘子手艺的确很好。”谢云笈点点头,“母亲用得下就最好了。”“父亲不必担忧,母亲肯用东西就是个好的征兆,日后定会一点一点好转的。”

谢知行轻叹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酸涩的睛明穴。“你母亲从前最爱吃糕点,只是自西南回京后,她便甚少再吃这些甜东西了。”

“如今难得有你母亲吃得惯的东西,得空就请那姜掌灶来府上侍奉两回,不要吝啬赏子。”“只要你母亲开心,便什么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