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过去多久,虚掩着的院门忽而被人“砰嗤”一声用脚踢开。
院落里愉悦的气氛被这动静骤然打断,芫娘最先察觉这动静,便不由自主回过眸瞧过去。
只见得狗春儿大喇喇地站在门前,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随即恶狠狠地盯在翠翠身上。
“好你个翠翠,你天天往这院子里头跑,到底找的是什么人?先前鸿运坊的人来咱们远萝楼,你在柴房里头藏的又是什么人?”
“难怪才短短几日的功夫,你竟能赚上五十多两银子?原是私下里头养着个相好的。我因着你挨鸨妈的骂,你可怎么给我赔罪?”
翠翠一滞,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院中的热闹戛然而止,她怔怔地同狗春儿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好似没了主意。
狗春儿见状,只当是猜中了,登时越发盛气凌人。
他挂上几分小人得志的笑意,忙不迭回过头,往门边窜过去:“大博头,快来,你快带人进来瞧瞧。”
“你们要找的人,兴许就藏在这院子里头。”
坐在一旁的芫娘不由皱起眉头。
先前陆怀熠被鸿运坊拦住的过往仍历历在目,如今她虽知陆怀熠是个锦衣卫,可他一贯四体不勤,更何况如今是单枪匹马,如何能同鸿运坊里头那些打手应对?
芫娘忙不迭望向红芍,红芍自然也极快察觉到了芫娘的用意。她丝毫不耽搁,只随即冲着大家道:“快拉住他,把门关上。”
“等鸿运坊的人进来就迟了。”
情势万分紧迫。
午后跟着翠翠一道儿来的姑娘本就不在少数,闻言自然都接连起身,跟着狗春往门边追去。
狗春儿连叫带喊,一个劲地往门外跑着求救。
可谁知狗春还没跑到院门外头,整个身形便没来由顿在原地。
芫娘正凝着紧张的神思,疑惑院子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便见有人挡在狗春儿眼前,迫着狗春儿生生退回院子。
挡住狗春儿去路的,是位年轻郎君。
他年纪瞧着不过二十三四岁,肤色算不得白皙,眉宇间尽是不近人情的冷冽与坚毅,让人瞧着便会心生敬而远之的忌惮。
饶是狗春儿在白玉巷里头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此时也不敢不避其锋芒。
那年轻的郎君缓步往里,狗春儿自然也连连退回几步。只是眼见得又要站回院子,狗春儿始后知后觉地振作起底气。
狗春儿作势仰起头来:“嘿,我就纳了闷了,你是哪来的孙子?敢挡爷爷的路?”
“等大博头他们来了,信不信老子抄了你家门路,刨了你家祖坟?”
门前的郎君面色一沉,慢悠悠地步子一顿,随即抬起手来便是一刀柄。
说时迟那时快,院中登时传来一声闷哼。
狗春儿还未顾得上再做丝毫的反应,就见什么东西从他眼前头生生飞出门外,“啪嗒”一声跌在地上。
再定睛一看,就望见地上躺着两颗血丝呼啦的门牙。
血霎时间从狗春儿嘴里头涌溢而出,沾满了他一整张脸。他尚想要扑上去再抵抗,谁知却被一脚踢翻在地,合着满脸的血,直挺挺躺着,再也不动了。
院中随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站在最前头的几个姑娘花容失色,俨然早已经被这满是血光之灾的场面吓得呆若木鸡。
芫娘不知狗春儿是生还是死,自然也被这骤然发生的意外惊地浑身僵了僵。
她这才瞧清楚,那年轻郎君的手里头握了刀,刀鞘是用鲨鱼皮蒙的鞘,刀旌上的一排丝绦随着他的步子左右摇晃,着实点眼。
而他的刀,甚至还没有出鞘,方才只是给了狗春儿一刀把子。
至于躺在地上的狗春儿,他好半晌才终于在地上抽了抽,似是有了些意识。
带刀的郎君冷冷垂眸睨向狗春儿,只惜言如金了一个“滚”字,便索性将连滚带爬的狗春儿踢出了门。
至此,这位带刀郎君居高临下的目光,终于梭巡回院落里头。
昏暗的夕阳映着他几无神情的面庞,越发往小院中渲染上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满院子的姑娘无不瑟瑟发抖,大家明知来者不善,有心跟着狗春儿一道儿出去,可见得那立在门口的人,终究是谁也不敢妄动。
眼看着这凶恶冷酷的带刀人安步当车朝着院子里头走进来,院中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芫娘瞧着他带着他的刀越走越近,骤然间便也连大气都不敢再出,只能下意识咬着唇瓣将手越攥越紧。
她下意识用余光瞥向坐在牌桌上的陆怀熠和翠翠红芍她们,只觉得心跳加速,满心的担忧几乎要将她吞没。
谁料来人却在牌桌前头停下步子,转而敛起刀面无表情地作了个揖。
芫娘不由得冲着他作揖的方向凝了凝目光。
只见坐在牌桌正中的陆怀熠这才懒洋洋地将目光从牌面上挪开,仿佛不曾看到方才发生过什么,端起茶杯轻呷一口:“陆巡?”
“你来的正是时候,坐下搓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