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这才后知后觉。
兴许再来迟一些,这白绫就不是搁在桌上,而是挂在房顶和翠翠的脖子上了。
她连忙走到翠翠身边,温声劝慰道:“翠翠,你怎么做这样的傻事?”
“这究竟是怎么了?”
周围的姑娘们闻言,便也轻叹下一口气:“可别提了,前几日门子里新来了位爷,听说是跟着胡三爷一道儿来的。这爷晚上点了人,既不听曲儿,也不吃酒,就凑人打马吊,一宿能把人赢个精光。”
“谁都不愿意晚上出去陪这位爷,狗春儿就撺掇鸨妈点翠翠去应承。”
大家越说便越发忿忿不平:“翠翠哪会打什么马吊?一宿光赔出去的银钱就有小一两,第二日若是再推脱,鸨妈又不准,且要把狗春儿叫过来,狠狠笞一顿条子才算完。”
“翠翠与狗春儿不对付,你也是知道的,那受活罪的事,净是狗春儿在背后捣鬼。”
“听说那位爷是胡三爷的左膀右臂,胡三爷什么来头?如今在香海使一手遮天,连鸨妈都跟着屁股地巴结,咱们人微言轻,谁又敢去见罪他?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
“翠翠才攒了几个赎身钱,这前后也就几天的功夫,眼见得都要被人赢干了。”
翠翠耷拉着眉头,兀自抹了抹眼泪:“我自小被卖进远萝楼,卖笑陪酒苟全性命,为的都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吃人的活窟。如今既没了指望,我活着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狗春儿是个小肚鸡肠的,打上次记了仇,如今他在一日,我是活不成了。”
正言语间,送过点心的红芍忙匆匆推开了门。
她一把牵住翠翠的手:“傻翠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那压箱底的银子,当初也叫那糟瘟的书生骗了个一干二净,不也还是熬过来了?人往这世上走一遭,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凭什么他狗春儿过得好好的,你却要受这样的罪过?”
“我方才去送过点心了,多亏芫娘有心,在点心上添彩头。狗春儿一见那点心上有彩头,眼里头的笑眯都眯不住,他答应这几日先容你歇一歇,晚上不必去陪人了。”
芫娘也规劝道:“翠翠,这世事难料,还有咱们这么多人在,要越挫越勇才行呀。”
另一头的翠翠虽还神色凝重,可也架不住大家连哄带劝。经过这么一阵子安抚,她倒也冷静下几分,终究是擦干净了挂在两腮上的泪珠子。
“可如今就算狗春儿肯饶我几日,往后时日又该怎么办才好?”
“这马吊说是不难打,可我却总学不会。”
马吊的规则倒是不难,只是那花色和组合实在复杂,新手上来必是要手忙脚乱上好一阵子的。
翠翠欲哭无泪:“我也知道坐庄家不该点铳。”
“可我真的不知道哪张牌该打,哪张牌不该打。也别说赢钱,只要不输,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坐在翠翠身边的芫娘,至此轻蹙起眉头。
这些时日为着学写字,她跟陆怀熠实在学了不少不大正经的东西。
虽说次次都是陆怀熠这大爷赢她的钱,从来没有她赢的份儿,但如今坐在牌桌子前头,她才发觉自己竟也能瞧出些门道。
更何况鸿运坊的人说陆怀熠赌一把就能赚来十几两银子,想来他定然深谙此道。
马吊她没打过,但她听陆怀熠于她提起过。
骨牌分四门,花色有十万贯,万贯,还有索子和文钱。要通过抽牌和出牌,凑出特定的花色组合,便能算是胡了。
这些时日双陆和朝京打马格玩过几次,宣和牌也推过,想来这些骨牌自也万变不离其宗。
思及此处,芫娘抿抿唇略作思索:“或许,有个人能教得了你。”
翠翠一怔:“芫娘,你说的可当真?是谁?”
芫娘沉声道:“六爷玩这些东西是手到擒来,只要他肯教翠翠,翠翠学上几手便自然不必再愁日后受狗春儿的活罪。”
“六爷?”大家面面相觑,“你是说跑三步就喘得要死要活跟丢了魂儿一样的那位?”
翠翠也登时瞪大了眼:“对啊,我怎么把六爷忘了。”
“六爷先前就拿钱解过咱们的燃眉之急,他随随便便就能拆鸿运坊的千,何况还能……那还不比鸿运坊的大博头厉害?打起马吊来,定然也是不再话下。”
“可他是京城里头来的官爷,瞧着便要比旁的人多几分傲气,若是他不肯教我怎么办?”
芫娘垂下眸暗暗思索起来,翠翠的担忧不无道理。
更何况她一贯唾弃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儿,即便是在陆怀熠跟前,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不过如今翠翠命悬一线,她也实实在在想不出旁的好法子来了,只能抛下往日的顾忌,硬起头皮找陆怀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