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什么人?你往日做起事来明明挺干练的模样,怎么私下里连这种狗叫都听?”
芫娘愣了愣:“狗叫?”
姜禄在香海何等威风?她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不假思索便管姜禄的话唤作狗叫。
不过她心中倒是对此无比认同。
“怎么?这还不算狗叫?那什么算?”陆怀熠抛了抛手里的骰子,“认几个字又如何?他自己学认字的时候,难道就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
“书都不曾将人分个男女老少三六九等,舔了半碗墨的狗反倒分得挺清。”
芫娘听着一愣一愣,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试探着低声问:“所以……你也觉得我可以学?”
陆怀熠哂然:“如今就是皇城里头的宫女太监都有人专门授教,女儿家怎么就不能学?”
他自知如今要免得又惹鸿运坊注意,自然是深居简出,每日只能和无聊做伴。
只是在这院子里头实在闲的无事可做,他索性走过去,捡起了芫娘的树枝。
“要练就好好练,少在地上鬼画符。”
他在地上随手写下几个字,又写了芫娘的名字,“这几个是你方才写的,《三字经》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另外三个字是你的大名姜芫娘,记住没有?”
芫娘一边听着,一边又忍不住低下头望了又望。
这赌鬼的字竟然这么工整?
虽然只是信手一写,可地上的字迹清隽工整,贝连珠贯,一点儿也不比县学里头那几个老学究先生写的差。
姜禄往常总借口说买笔墨,可那么多钱砸进去,写出文章来仍是连涂带抹,竟不及这一半。
她忙问:“红芍姐姐说你是锦衣卫,当真么?不是家里给你买的闲差?锦衣卫也练字?你这一手字真真比姜禄写的还要好。”
陆怀熠:“……”
他的语气多出几分严厉:“你倒是学不学?甭什么玩意都拿来跟我比成么?”
“那字我记住了。”芫娘心下一阵腹诽,嘴上不敢再问了。她只好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顺手果真就照着陆怀熠的笔划写了出来,“你看,是对的吧?”
陆怀熠默了默:“你最好是真的记住了,明天要是写错一笔,罚你钱。”
芫娘便忍不住偷笑一声:“我才不会呢,我早就想学写字,可先前在姜家,只能偷偷地学。”
“今儿的这几个我都记住了,你能不能再多教我写几个字?”
她太想快点学好了,想像面前的人一样,随手就能写出令人赞叹的蝇头小楷,想自己看账本,想读书明智。
陆怀熠闻言,傲然本性顿时显露。
他斜倚回椅上,懒洋洋咧起嘴角:“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只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教你写字?”
芫娘咬了咬唇,自觉是有些理亏。
虽然陆怀熠这个人好赌,但是又对赌坊一众颇为玩世不恭,和那些寻常的赌鬼不一样。
她是诚心想学,更知这六夫子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眼下他刁难也无可厚非。何况就算是县学里头拜师,也要敬茶聆训,还要孝敬师父六礼。
芫娘满眼疑惑:“那六爷想要什么?”
“我是真的想学写字,你方才分明说过,我能学的。”
陆怀熠唇角弯起几分傲世轻物的弧度:“我说你能学,又不曾说就要教你。”
“我收徒是要收束脩看天资的,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
芫娘扁扁嘴:“……”
这个人果然还是好不过半刻钟。
也罢,自古要上学念书,从没有花销低廉的,如今若是当真一语便能换他教她写字,那倒真是撞了大运。
她轻叹一声气,顺手敛起桌上食盒,作势便要往门口走去。
“啧,等等。”陆怀熠叫住她。
芫娘沉声问:“还有什么事?”
陆怀熠不应声,目光却在院子里打量了一整圈。
这院子里空空荡荡,实在是无聊透顶。故而临到最后,陆怀熠还是将无趣的视线落在芫娘这个院中唯一的活人身上。
“你会打马吊么?”
“不会。”芫娘愣了愣,随即不假思索拒绝。
陆怀熠不死心:“双陆跟握槊呢?”
芫娘又摇头,丁点不掩饰目光中的嫌弃:“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我才不碰。”
陆怀熠有点牙疼:“啧……你们的日子都这么无趣么?”
“那你今儿带钱没有?”
“你缺零钱花?”芫娘轻轻挑眉。
茄袋里的确还有早晨买菜剩下的。
“我这还有六个铜板。”
陆怀熠眼角顿时堆上几分奸计得逞的弧度。他一把牵住芫娘,不由分说将人按到桌前:“只要你带了钱,那咱们就什么都可以打了。”
芫娘蹙眉,先前姜禄要不是碰这些东西,也不会偷光她攒的钱。
他不教她写字也罢,竟还要扯着她摆弄这些不务正业的玩意。
她心下抗拒,随即站起身来:“我不会玩这些东西。”
陆怀熠哂然,慢条斯理地瞥向芫娘。
“租院子的时候咱们可是说好的,我的吩咐,你得随叫随办。”
“姜小娘子,你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之前答应过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