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没有这么贵。”
这也给的实在太多了。
陆怀熠却是丝毫不吱声。
芫娘忙不迭朝着他瞧去,便见他早已经被桌上的那盘锅贴勾走了目光。
陆怀熠恍惚忘了自己起初有多嫌弃这摊档,此时只对着桌上的锅贴食指大动。
冰花锅贴带着锅气,连带着香味都弥散在周围。
这样的锅贴,他在京城里还没见过。
看起来就是好吃的。
陆怀熠面儿上缄口不言,手却利索地挑挑拣拣地从筷桶里抽出两根尚觉干净的筷子。
锅贴被两根筷子夹挟而起,便发出脆生生的折裂声,再蘸两下醋碟,便已格外诱人。
锅贴的外皮早已煎的金黄酥脆,充盈的肉汁随即涌溢而出。
这锅贴的肉馅,往常都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五花肉,只是陆怀熠从前吃到的裹馅食物大多皮薄馅大,肉馅只恨裹得不够多,油腻的肉汁很快便会露出腥味,于是往往在陆小公爷嘴里过不了第三口。
可是这冰花锅贴不同。
它皮虽也薄,馅儿却不似京中那般塞得鼓鼓囊囊。
丁点肥肉被热腾腾的油煎过,轻易便化成了丰腴肉汁。
这肉汁没有腥味,更没有为了压制腥味加进去的各种葱姜料酒怪气。
唯有食物原原本本该有的滋味。
一口下去,咬不到分毫肥肉,只有肉汁合着荠菜裹挟住脆生生的冰花,着实是好吃到不像话。
焦黄的锅贴虽只是盛放在毫不讲究的粗胎盘子里,那滋味却早已胜过京中的精脍万千。
陆怀熠很快又夹起了第二只,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方侧目朝芫娘打量一眼:“你说什么?钱给多了?”
他吃得有滋有味:“随便吧。”
“正好客栈的东西我吃不惯,不如你往后再煮面,每日往雅住客栈送上一回。”
芫娘闻言,登时动心。
方才对这大佛爷的嫌弃,也立即烟消云散。
做吃的本就是她拿手的事,如今算是瞌睡遇见了枕头。故而她虽不甚清楚这银子的来历,却奈何这钱恰能解红芍下狱的燃眉之急,便不再细究,只麻利地点下头。
她趁着归还的空档,拿出陆怀熠的牙牌仔细辨认着名字:“官爷放心,我姓姜,叫芫娘,明日我便寻这上头的名讳去客店寻人。”
牙牌上虽都是生涩的字眼,可芫娘还是辨认得格外认真。
“……”
“我姓陆。”
芫娘感恩地点点头:“陆……陆老……六,陆老六,六爷。”
……
陆怀熠悬在半空的筷子一僵,嘴边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芫娘瞧着他异样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怎么?我认错了?”
陆怀熠沉沉舒开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又夹一只锅贴道:“你没认错,是我这名字长错了。”
芫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掂了掂手里的茄袋,又提议道:“您那钱留着吃面不知要吃到那一天去,何况天天吃面腻味,不如我每日替您准备食盒子捎去,您也能也变些花样吃,这样可好?”
陆怀熠闻言,忽然迟疑起来。
他只吃了两顿,虽然知道面前这唤作芫娘的小娘子做饭有些能耐,可却还不至于到来者不拒的地步。
何况他现下只是饿了。
兴许对味道的判断会有些偏颇也不一定。
芫娘见他若有所思,便又问:“六爷是有什么忌口?”
陆怀熠抬了抬眼,见她一脸诚恳,便也不再为难:“我不吃本味冲的东西。”
眼见芫娘听得云里雾里,他方又解释道:“那我跟你说简单点。”
“我不吃水里游的,不吃天上飞的,肉不要没放血的,不要皮骨没分开的,不要蹄子爪子,也不要内脏肚肠。”
“鸡蛋不吃陈的,白崧不吃窖的,不吃香椿茼蒿,不吃韭菜芸薹,葱蒜倒是不忌,但也不能调得能让人尝出味道来。”
“旁的没说的,也不定就吃。兴许只是我没想起来,等我想起来再说。”
芫娘听着陆怀熠那紧箍咒似的话,目光不由得越来越疑惑。
亏得她以为碰上了男菩萨,感情这天底下果真是没有白掉的馅饼。
这陆老六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她想给他一擀面杖,让他后半辈子都安安静静。
可奈何拿人手短,她实在太需要这十两银子去救人,便也只能强行压制住将“那你怎么没饿死”之类的言语宣之于口的冲动,像个鹌鹑似得乖乖听着陆怀熠叭叭。
陆怀熠见她半晌不应声,这才慢悠悠挑眉:“怎么说话?这食盒子你做不成?”
“能做。”芫娘后知后觉回过神,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又配上几声干巴巴的苦笑。
“什么都能做。”
只要您别把那包银子收回去。
“六爷想吃的,我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