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马车是专门租借的,驾车人除了做着驾车的行当,还兼顾保镖一职,是老大夫特意请来保护无名和祝奚清的。
一路上有人见他们孤儿寡母,每每想行劫掠之事时,都会被其打倒。
可这日却有些不同。
时间正值晌午,冬末春初也谈不上热,再加上今日阴天,无论是无名还是驾车人,都想在这中午吃顿正经热饭,而不是去食那些硬巴巴的干粮。
是以他们下了车,在官道附近找到一处空地,便升起了火堆。
煮开清水,下入一些便于储藏的腊肉与干饼,混合煮开后,装入碗中,也算是妥善的一餐。
吃饱喝足,三人坐着消遣聊天。
无名没怎么说话,祝奚清也是。两人只听驾车人自顾自讲起自己曾经混迹江湖时的事迹。
说他曾经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混迹江湖时,名声更是响当当。
就在这种时候,街边出现一身着绿色纱裙的年轻女子,其眼下有着弓字般弯曲的墨绿色纹路,她似乎远远地就看见了三位,径直向人走来。
原本还在说话的驾车人顿时噤了声,双眸也逐渐从闲散变作锐利如刀。
要知道先前无论是山匪还是盗宝客,他都保持着一个轻松惬意的姿态将其打败降服。
倒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紧张的模样。
有了这想法后,下一秒同时紧张起来的自然是无名和祝奚清。
无名握住了祝奚清的小手,眼神里也多了些警惕,身躯更是不自然地紧绷起来。
此时她正打量着那女子,其身上的衣物可不是冬末春初这个还需御寒时节能穿的。
三人可以说是同时明白,眼前这女子极大可能非人!
妖……
无名是第一次碰上。
驾车人或许是有经验,所以才突然警惕至此,甚至还偷偷摸摸对无名打了个遇事不决就先逃跑的手势,无名认不出,祝奚清却是知道,也第一时间回握住无名已经渗出冷汗的手。
远处女子望向这一行人,突然笑了。
那笑容美丽,却又备显妖气,格外阴冷深寒。
“几位吃饱喝足,可否也好叫我尝尝吃饱喝足的滋味。”她拉着声线说道,比常人要长许多的舌头,竟是格外诡异地舔了唇周一整圈。
驾车人苦笑:“甭管是那老大夫还是我自己的消息渠道,可都没听说过,最近妖孽已经肆虐到官道上来了啊。”虽然是这样说,但他还是拔出了自己一路护卫身后母子的大刀。
官道官道,自然是官家走的大路,这一路上除了各种驿站,也是有专门隔段时间进行巡查的和尚与道士的。
这般路段上都能出现妖怪……
驾车人猜不出具体缘由,但心知他们三人也确实是倒霉。
跑估计是来不及了,那妖孽刚才还距离他们几十米远,下一秒竟在驾车人刚刚拔出刀时,直接伸出手挑起他的
下巴,眼神中满是嗜血之色。
怪异的黑色尖指甲勾起驾驶人的下巴,划出伤痕,血液也已经顺着妖怪的指尖滑落,驾车人握刀的手颤抖不已。
他第一时间提刀反抗,却见那妖怪转身轻易躲过,更是在之后将染了血的中指伸入她自己口中。
而后脸上也露出了仿佛接触到绝世美味般的迷醉神色。
但只要一想到她尝的是人类血液,另外三人就全都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乍起。
“不错的味道。”那妖看向了驾车人,显然是锁定了目标。
站在驾车人身后的无名也很有自知之明,就算看不太懂驾车人的那个手势,也还是第一时间扯住祝奚清的小手,随后更是单手提着他的手臂将其用力拽起抱入怀中,转身向马车方向处跑去。
倒不是车厢能保住两人,而是那马儿虽然已经原地不断踩踏蹄子,却依然没有第一时间带着空车架离去,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抱着孩子跑?无名还没那么蠢,马车的速度可比她抱着孩子跑快多了。
留在这里更是没用,甭管驾车人是否是吹嘘自己,至少他提过自己是江湖一流高手。
这般人都无法应对的妖怪……
她们母子除了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无名做的唯一的有效帮助手段,也就是在抱祝奚清跑路之前,将其胸口挂着的两个平安符中的其中一个,奋力扔给了驾车人。
而后不顾一切地逃跑。
同时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金戈之声,是刀客的大刀与妖怪指甲碰撞后发出的声音。
无名抱着祝奚清连滚带爬,之后毫不犹豫地一鞭子抽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那马儿也是一度翘起了前肢,大声嘶鸣,转眼就顺着官道不要命地跑了起来。
期间无名多次抽打马儿屁股,祝奚清知道自己不能给无名添乱,但小孩子又实在受不了如此颠簸的马车,只能用力捂住双嘴,好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哼声。
无名也是脸色苍白,但也只能祈祷驾车人能保下来。
车辆一路前进,直到马儿彻底没力气,一度瘫倒在地上剧烈喘息。
谁也不知道这原本能坚持到上京,甚至有余力返回的马儿是否会死在这,就像无名在大雨落下后,偏偏又从雨中听见脚步时,实在不敢深想,那是驾车人还是妖怪……
此时距离那驾车的人与妖怪对峙,至少过了一个时辰。
就算是江湖一流高手,也不见得能跟得上全力奔跑的马车……
无名浑身颤抖,却抱紧了祝奚清。
“是我!”驾车人狼狈地于大雨中奔跑,他心知马车内部的母子必然是双双抱紧彼此蜷缩在角落,因此只能在重伤之时依然高声呼喊,表明身份。
无名依然紧绷心弦,撩起竹帘向外看了一眼,就看见浑身鲜血淋漓的驾车人,他脸色惨白,胸口处有一道很大的伤口,也不知是被雨水泡得发白,还是失血过多。
无名连忙将祝奚清放下,再次连
滚带爬地冲了下去。
这次是半扶半扛着将驾车人也拉进了车厢,同时那匹已经累倒了的马儿,也在驾车人气喘的声音中,强行撑起身体。
驾车人在车帘放下前,拍了拍马儿被无名抽肿了的屁股,很是感慨地说道:“这次就看老伙计你跑得够不够快了。”
大雨之日,就算是巡查队伍,也不会趁着这种天色赶路。
就只能赌马儿还能坚持了……
之后他又仓促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根本无力对上那妖怪,但以往也做过对上妖怪时的预案,不用说肯定是各种平安符,保命符。
但那些东西在妖怪,严格来说是在蛇妖的面前,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最多也只是让她皱了皱眉。
至于为何知道她是蛇妖,则是在驾车人被妖怪单手掐住脖子,高高举起,想要用另一只手划开其胸膛,饮那迸溅而出的动脉血,只待掏出心脏啃食时,被驾车人用尽全力,一把将祝奚清的平安符拍在了妖怪头上。
只一刹那,妖怪便化作了原型,是一条只看一眼驾车人就觉得恐怖的巨蟒。
明明已化作畜类,其人声般的尖厉惨叫却依然响彻了整片天空。
驾车人只顾转身逃跑,根本不敢向后再看。
他生怕自己再看见那一幕,连逃跑的勇气都会丢失,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其身长至少有超过十米,粗细比成人腰肢还要夸张,盘起来时,高度更是比成年男子还高了很大一截!
在之后,即便驾车人转身向前狂奔,也依然能感受到身后有着大量的金光亮起。
只是那金光在猛然乍亮后,就变得弱了下去,甚至还明明灭灭。
他知道这是平安符的作用,也知道这平安符挡不了那妖怪多久,便只能拼命压榨自己的内力,好追上已经被无名驾走的马车。
大致说清一切后,驾车人又一句话就是在夸赞无名临危不惧。
幸亏跑得快,要是想留在原地等他一会儿,那他们都得交代在那儿。
毕竟马儿想要全速奔跑,乃至进而提速,也是需要一个时间的。
老伙计配合默契,在驾车人讲清楚一切后,即便累得不轻,也还是得巴得巴的跑了起来。
驾车人只说之后会给它吃最好的马草,转眼间就一边咳嗽,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递给无名,还没说话,无名就将其一把夺过后开始给他上药粉,并用干净衣物包扎好伤口。
受了重伤的驾车人还夸赞着:“不愧是在医馆里做过活的人,动作就是熟练。”
无名却根本没说话。
大概过了几秒,无名才说:“你是个好人,但也不必如此顾及我的想法。”
她确实是抛下了驾车人离去,再一个是,祝奚清是有两个平安符的……
无名那时确实想过,要是驾车人死了,妖怪追上了母子二人,只希望那最后一个平安符能让祝奚清活下去。
假如将两个平安符都交给
驾车人,他是不是不会伤得这样重?
无名会这样想,驾车人肯定也有过这种想法。
他能理解无名,但无名心知自己终究自私,更是不必再被理解以后,还去索求那些另类宽慰。
“我可没想那样多……咳咳。”驾车人笑了一下,只说,“希望我们能更快遇见驿站吧。”
赌那些地方也会有和尚和道士在其中休息。
无名也于此时拿起地图,她单手撩起竹帘,查看外头路况,最后只说距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十里。
不算特别远,但也绝不是什么很近的地方。
两个成人和一个幼童心中都很是紧绷。
那妖怪,真的能被平安符阻拦如此之久吗?
直到车驾又行进了六里。
车厢外头也传来了沙沙的游动之声……
两个成人霎时间脸色惨白,彻底失了原本的一丝血色。
就像他们猜测的一样,那妖怪追上来了!
他们也根本没来得及逃跑,后方巨蟒口中就喷出了一大口毒液,粘上车架后,转眼间整个车架就七零八落。
得亏被包扎伤口的这段时间中,驾车人恢复了点气力。
第一时间带着身旁母子后退了一大截,甚至还在这般动作中,还用他那手中大刀斩断了马儿与车架的连接,任其自由逃命。
他苦笑着说:“这下可真就是各凭本事活着了。”
无论是人还是马。
妖怪原型最为强大,而这巨蟒体型,只怕是随意就能生吞活人。
先前品血食心的动作,可以称之为不算太过饥饿,想要耐心品尝。
但在蛇妖被祝奚清带着的平安符所伤之后,却是急需大量的人命来填其胃口了。
“拼了!”驾车人咬牙,主动向那蛇妖发起了无望的攻击。
无名在马车变成碎片的那一刻起,就已心生绝望。
实力的差距就是如此恐怖。
凡人在妖怪面前,就如同蚂蚁在人类面前。
果然,在那驾车的人碰到蛇妖身躯之前,手中铸铁大刀就已经被腐蚀到的坑坑洼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