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们俱因惊骇而怔住。
魔族十分慕强,这特质在鲛人之中体现得更明显。
黑衣男子是被他自己体内迸发出的魔气撑开了皮肉,那股凭空出现的外部的魔气却能如此纯熟得操控另一人的身躯。
这也是斩星第一次如此近得看见张仪洲。一个修士在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可以被判定为超然出尘,除非他的波澜不惊源于漠视与毫无慈悲。
斩星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变成这样强大的存在,但真的直面这样的人时,他才明白这样如滔天巨浪般蔑视一切生灵的气息倘若没有一点束缚会多可怕。
困兽还未出笼,困兽甚至被他脆弱的囚笼驯化了。
黑衣鲛人在地上扭动挣扎,终于发出了惨烈的叫声,使人不忍耳闻。他脸上的神色更是想被人生生撕裂一般,痛苦到连完整的句意都无法表达。
萧淼清好像受了惊,直直看着他,肩膀隐约有些颤。张仪洲抬手,微凉的指尖落在萧淼清的眼皮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低声在萧淼清的耳畔说:“别怕。”
他再抬眸看向黑衣鲛人,似乎也被对方的叫喊困扰,指尖轻轻一抬,黑衣鲛人的脖颈发出咔嚓一声,歪断在原地。
他失去了生命,终于也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动力。
萧淼清的情绪复杂,如一团麻线般纠缠在一起,但其中最多的并不是恐惧或者害怕,而是眼看着一切在自己面前失控时,而自己又想抓住某种控制力时的矛盾感。
这样的矛盾感反而让萧淼清体内一直难以捉摸的法力好似受到了规整,忽然流畅运行起来。
他把张仪洲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拉了下来,但没有松开而是握在了掌心。好像即便如此失控甚至造成死亡与混乱的张仪洲还是给萧淼清安全感。
原本不断靠拢的鲛人因这场死亡的迅速结束而产生了退却之意,不止停下了靠近的动作,更往后退去,只是看向张仪洲的目光就好像锁定了某束光线。
归鹤门的几个师兄虽然惊诧于张仪洲出手的果决以及对黑衣鲛人的狠辣,但想到对方如此辱没张仪洲的小师弟,下流之态尽显,往大了说可涉及师门颜面,张仪洲出手并非完全叫他们不能理解。
怕场上气氛更加急转直下,归鹤门的二师兄主动站出来朝斩星客套行礼说:“我们登岛本意并非冒犯你们。”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迟了,毕竟张仪洲刚刚才杀了对面一鲛人。不过归鹤门的二师兄还是得硬着头皮说:“我们会尽快离开,还请大家都抬一抬手。”
出乎在场其他修士们预料的是,斩星对于黑衣鲛人的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垂眸看向地上那摊半人的血水,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似乎对他的死早有提前预料。
“你们登岛必然有缘由,”斩星开口,目光才落到萧淼清身上,便感到了另一道更强烈的视线冷冷看着自己,一道视线而已,便好像牵连了他体内的魔气。
斩星这才明白为何刚才根本看不见张仪洲出
手。这世间的魔气,奔逃四散的,魔族体内的,都天生可为他所用,至多心念一转罢了。
这样程度的魔气其实已经无需任何诱引,注定要在这世间引出无数波澜。
即使刚才张仪洲才在他面前杀了他的族人,斩星也相信张仪洲不会对自己出手,起码不会当着萧淼清。
斩星收回视线,忍下身上每一寸皮肉当中的不适感,在这种仿佛刀剑悬在头顶的感觉中,继续道,“既然我们技不如人,你们有什么目的直说无妨。”
周围即便有鲛人对斩星的话感觉不满,但也对张仪洲心有余悸,并不敢做出头鸟。
斩星抬起手,示意从海中涌出的鲛人回到波涛当中。
归鹤门的二师兄不曾想过会这样顺利,但是也知道抓住机会,他立刻改换口气问:“我们此行来是为了了解陆上的神君像的来由,如果没有查错的话,最初的神君信仰来自于对鲛人的祭祀,方才我们有师弟在那处深潭里面发现了一些似乎从前祭祀的痕迹,不知那里有什么历史,可否容我们一查?”
萧淼清暂收回自己混乱的心神,只定焦在当下的鲛人岛上,他也对斩星说:“我们会在太阳落山时全离开。”
他的目光歉然,其他的话堵在嗓子眼里,当着他人的面难以说出,却也知道最好的表达歉意的方法是不要随意打扰另一种族的生活。
斩星想起前两次见萧淼清时,对方还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半大孩子。他甚至疑惑过为什么萧淼清成了束缚张仪洲的力量源泉。好像以最柔软的东西去克制最刚强的恶。但现在看着萧淼清那样坚定地站在张仪洲身边,他才有些体会到了柔韧的力量。
斩星闻言,以目光示意鲛人之中的一位老者。随后萧淼清他们便看见沼泽林里走出一个头发苍白,脸上也有许多皱褶的老人,不知活了多少年岁,连鱼尾都有些怪异的弯折,鱼尾上还有无数经年累月的伤痕。
“他是我们岛上年纪最大的鲛人,有什么可以问他。”斩星说,“至于你们想要了解的,我不会阻拦,但你们要在太阳落山时离开。”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归鹤门的另一位弟子此时上前一步道:“这岛上还有其他人族,他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