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义不舍地看着他们,摇了摇头,“云英还小,等他能读书不知在多少年后呢,存兰才是最要紧的。何况……爹,我说句实话,云英毕竟是个儿子,您多少会顾着他,可我家兰姐儿如果我这个当爹的不为她求一求,她又能靠谁呢?”
“……”族长被说的无言以对。
“爹,我知道你怕我绝后,所以一直盼我尽早生个儿子,云英出生我也很高兴,但是存兰才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和桃花这么多年里
唯一的孩子,我心里对她的偏疼,比对云英还多。”
“爹,你答应我,让我放心走吧。”
“……”族长苍白的胡须颤抖着,半晌后闭眼道,“好、好,都按你说的办,宝义……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爹!”存兰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抱着宝义的腿抽噎,宝义像幼童时一样把她抱起来,很快又放了下去。
“我家兰姐儿真是长大了,爹都抱不动你了。”宝义摸着她的头说,“好好孝敬你娘,照顾弟弟,好好读书学习,爹知道存兰的厉害,一定会比别人有出息的!”
存兰大哭着点头,这个头一开,其他来送行的人悲伤的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很快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就响彻了村头的天空,像一曲提前奏响的挽歌。
宝礼一家虽然对让存兰读书的事颇有微词,但眼前这个情景下,谁都不敢出口反驳,否则宝义一定要找他们拼命,村里其他人的唾沫渣子也能淹死他们。
九九牵着秋华年的手站在一旁,看着与父亲诀别的存兰,眼眶渐渐红了。
“华哥哥。”她拉了拉秋华年的袖子,秋华年俯身听她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去边关服徭役呢?”
九九年纪尚小,没有经历过二三十年前的动乱年月,秋华年摸了摸她的头,指向村外成片的开始发黄的庄稼,“九九看那边,那些是我们种的田地,春天播种,辛勤耕作数月后在秋天收获,才能获得填饱一年的肚子的粮食,安安稳稳的生活。”
“如果边关外的鞑子打进来,骑马到了漳县,他们会烧掉我们的庄稼,抢走我们的粮食,杀掉男人,掳走女人和哥儿……到那时,所有人都会死。”
“所以,我们只能严守边关,拒敌于外,无论是边关的将士,还是去边关服役的役夫,豁出性命都是为了保护裕朝,保护他们的亲人和裕朝的百姓。”
九九红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他们都是书中说的大丈夫,是英雄。”
衙役开始催促了,他们要在中午前到漳县县城汇合,一起启程去边关服役。
村里仅有的三头骡子都拉了出来,族长家的、秋华年家的和云湖家的骡车排成一列,送这二十八位役夫最后一程。
秋华年站直身体,目送他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骡车的影子。去的时候是二十八人,回来时不知道还剩几人呢?
……
村里骤然少了二十八个人,可该过的日子依旧得过,云霆成亲后第二日就继续来秋华年家干活了,秋华年也认识了他的新夫郎,是一个叫夏星的小哥儿,年纪和秋华年差不多大。
夏星出身自上梁村,不过因为夏家和秋家素来不对付,所以原主的记忆里没有夏星,夏星也不了解原主。
相处下来后,秋华年发现夏星的胆子很小,性格软糯乖巧,一不小心就会被吓到,五官只算是清秀,却莫名让人有一种保护欲。
云霆在地里干活,夏星时常在饭点拎着篮子给他送饭,一来二去与秋华年熟了起来,秋华年听说他会纺线,跃跃欲试地打算等收了棉花后以棉花为原材料见识一番。
又等了几天,一大早秋华年刚吃过早饭,云霆突然急冲冲来敲门,看见秋华年后喜笑颜开道,“华哥儿你快去看看吧!田里有好几朵棉花吐絮了!”
此言一出,家里所有人都干不了别的事了,全都迫不及待地一起去了棉花田。
田里的大多数棉桃都还没有成熟,只有零星几朵长得最快的变成了干褐色,裂开后吐出了洁白的棉絮。
秋华年拨开半人高的棉花走进地里,小心翼翼摘下一朵吐絮的棉桃,用手轻轻掰开,将棉絮一点点扯出来,免得它被弄脏了。
当一团洁白柔软毫无杂质的棉花落入掌心,秋华年脸上已经盛满了笑容,他双手捧着这朵来之不易的今年收获的第一朵棉花,在丛丛棉株间转身,高高举起双手。
“云瑟!看,棉花!”
风吹棉株,绿浪阵阵,站在田中央的人像一朵永不褪色的花,与周遭的一切一起构成一副天然无雕饰的神画,深深刻印在杜云瑟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