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排队的年轻女人迅速从队伍里冲了出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同志,你没事?吧?”
方树人抬起头,回过神?来勉力站好,又羞又惭:“没事?,谢谢你,我没事?。”
一根巧克力棒递了过来,女人笑得像太阳。
“补充点热量会好一点。”
方树人下意识地接了过来:“谢谢了。”
周善让回身朝队伍走了过去,原先她离开腾出的空位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填补了,她想不起来自己?原来排在哪里的,索性走到队伍的最后?头重?新排过,一抬头却?见刚才那?个憔悴却?不掩秀美的女人正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方树人吸了口气?,捏着巧克力棒,慢慢往乌鲁木齐北路口去等绿灯过马路。
推开玻璃门,一股热气?伴着热可可的香味扑面?而来。红房子蛋糕房面?积极小,一共只有四张也铺着红格子台布的小方桌,此刻坐满了人。方树人一眼就看见了窗口的顾北武,经年不见,他即便坐着还是那?么鹤立鸡群,衬得别人都灰突突的,只在他周遭,光线才亮了起来,色彩才鲜艳起来。年少的时候,方树人不明白这样?的人有多难遇到,因为姆妈也是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邪气?好看的人,后?来明白了却?已经晚了。
“树人,这边。”
顾北武站了起来,把对面?的白色靠背椅拉开来,又把侧面?的椅子也拉开给她放大?衣。
“帮侬买了杯热可可,一块鲜奶小方,来噻伐?”
方树人紧张得半天也没解下围巾,有点恍惚,好像时光倒流回十七八年前了似的。
“可以的。”
两人坐定下来,互相看了看对方。
北武笑道:“你一点也没变,走在马路上碰着,应该认得出来。”
“你也没什么变化?。”方树人局促地捧着热可可,垂眸看着深咖啡色的液体?蒸腾出来的热气?。
“是这样?的,南红去香港好几年了,她老板是汕头人。潮汕商会现在办了个子弟学校,想请一批优秀的老师,如果你不想留在上海,可以考虑一下,这是学校的资料,你看看。”顾北武开门见山,爽爽利利地把南红寄给他的资料给了方树人。
“学校离南红住的地方很近,我四月份也会去香港新华社上班,大?家都是几十年的熟人了,彼此能有个照应,待遇是不错的。”
方树人措手不及,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红都电影院门口的半张海报上的“私奔”像山一样?砸了下来。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谢谢,”她狼狈不堪地握紧了杯子,“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信里,信里——就是随便一说,谢谢了。”
北武倒也不意外她这样?的反应,便笑了笑:“没事?,那?你就也随便看看就好。”
方树人翻了翻那?册子,立刻又推了回去:“我看好了。”
“方太太还好吗?长远没看到了,斯江斯南过年还提起你家。”
“蛮好。侬呢?儿子几岁了?”
“三岁了。”北武笑了起来,扭头往玻璃窗外看去,马路斜对面?的善让已经快排到大?门口,她正在低头看书,看上去丝毫不关心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