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阴山氏的族人惯用一种名为群仙髓的香方,造价昂贵,阴山氏却日耗数车,每日燃之,如焚金银。
九幽妖鬼皆是奴隶出身,刚吃饱饭没几年,对此等风雅之物嗤之以鼻。
但当帘后身影显露人前时,众
妖鬼又突然觉得——
那个什么香,贵点就贵点吧。
这样的瑰姿艳质,有什么是配不上的?
“还懂死谏,也不是半点墨水都没有嘛。”
少女清音婉转,犹如玉振,声线很是动人。
就是这话说得……不太好听。
随琉玉一同而入的,还有乌泱泱的一众女使。
有人手持熏笼,有人手捧软垫,琉玉离落座还有几丈的距离,女使便已撤了桌上之前备的东西,换上了更为精致新鲜的瓜果点心,顺带再铺上她们自己的软垫。
行走无声,做事条理分明,整个九幽也找不出几个有这般素养的妖仆鬼侍。
简直将他们衬成了草台班子。
琉玉在墨麟身旁的位置坐定,放眼一看,眉梢微动。
九幽的十二傩神竟然全都在场。
虽然站出来的只有山魈一人,但看这气氛,这看她的目光,堂内余下的其他妖鬼,恐怕或多或少都有与他同样的怨气。
前世的此时,琉玉根本没有在极夜宫久留,一大早就带着女使回集灵台安置了,所以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
她安插在极夜宫的眼线只说山魈办事不力,被墨麟远派去妖鬼长城附近,镇守九幽边陲,此后一直没有再回都城,但具体因为什么,却不清楚。
而墨麟……
琉玉瞥了一眼身旁的绿衣妖鬼。
他从头到尾也没跟她提过这件事。
无论是十二傩神对她的不满,还是让她放下架子与九幽妖鬼和平相处之类的要求。
他都未有过只言片语。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前世的琉玉是不会察觉到的。
也不能说是迟钝,她生来皱个眉头,就有无数人忖度她的心思,替她排忧解难,她要做什么,就会有人提前替她扫清障碍,绝不会让路上冒出的几粒石子硌了她的脚。
直到后来,顺风顺水的大小姐失去了替她遮风挡雨的家族,才意识到这世间路有多崎岖难行。
也意识到,原来护着她的,还有一个她从没正眼瞧过的妖鬼。
琉玉收回视线,托着腮,望向堂下道:
“要死谏什么,继续说啊。”
十二名妖鬼朝她投来复杂眸光,山魈更是一副要用眼神杀了她的模样。
而那名红发如火的妖鬼只冷眼扫过琉玉,向上首的墨麟道:
“山魈乃十二傩神之一,尊主就算要惩处,也还请给他几分体面,莫要当着无关的外人动刑。”
真有意思。
她愿不愿意当这个尊后是一回事,这些人承不承认她的身份,又是另一回事。
琉玉笑了笑,以眼神示意朝鸢朝暝二人稍安勿躁。
“若我没记错……你是叫揽诸?”
红发妖鬼显然意外于琉玉竟知道他的名字。
“是。”
“十二傩神之中,你位居首位,极夜宫的守卫,皆由
你负责?”()
揽诸眯了眯眼,扯开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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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阴山小姐有何指教?”
如此和颜悦色,难不成这个难伺候的大小姐转性了?现在想着要缓和两方的关系了?
也不想想自己是谁的女儿,简直痴人说梦——
琉玉偏过头,对墨麟道:
“撤了他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令堂内的十二傩神齐齐抬头,就连身旁的朝鸢朝暝二人都有些意外。
回过神来,揽诸脸色骤变,高喝一声:
“撤我?凭什么!”
她算什么东西!她怎么敢!
被绿衣妖鬼三指捏住的朱漆耳杯悬于半空。
半晌,耳杯置于桌案,轻碰出一声闷响。
“给我一个理由。”
琉玉本可直接明言,却在解释的前一刻止住了话头。
她道:“若我不给这个理由呢?”
她在九幽的一举一动,都不代表她自己,而是代表了大晁世族与九幽妖鬼之间的博弈。
新婚第一日她就突然撤了揽诸的职,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仙都玉京在立威。
她若是墨麟,不管是不是有正经理由,都不会在这一天让自己的人塌台。
四目相对,墨麟盯着她许久,长眉如乌云压沉。
“……你是九幽尊后,有裁撤十二傩神之权。”
那张苍白而沉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墨麟从琉玉身上收回视线,语调冷淡道:
“但若他们要以下犯上,向你发起挑战,你也要承担这个后果,自己想清楚,为了这么点事死在九幽值不值得。”
公事公办的口吻,仿佛只是在尽自己的告知义务,不带半点私人感情。
然而朝暝的余光却瞧见自家小姐弯起唇角,不知在笑什么。
朝暝若有所思。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成婚之后,小姐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见墨麟竟默认了琉玉的尊后实权,揽诸终于忍无可忍,杀意伴着汹涌妖炁腾起:
“刚嫁来九幽就敢插手我九幽内务,阴山琉玉,你真当全天下都是捧你们那帮世族子弟臭脚的——”
剑簪出乌发,如寒霜出剑匣。
未等揽诸的话说完,凝着金色灵光的剑簪眨眼便化作了一把通体冰透的长剑,轰然击碎了揽诸周身防护的妖炁,直直朝他面门扑去!
铮——!
揽诸看着那距离他瞳仁只有一寸的剑尖,浑身僵硬,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旁观的众妖鬼皆心中暗叹。
不愧是灵雍仙魁,阴山氏予以重望的后继者,释炁化形只在眨眼,就连十二傩神之首的揽诸一时都未招架得住。
“阴山琉玉……你……”
“你叫我什么?”
剑尖又进半寸,少女笑盈盈的,满脸纯然。
揽诸在瞎
() 眼和尊严面前迟疑了一息,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
“……尊后。”
杀意如春水漾开,归于和缓。
少女若有所思道:
“既然你叫我一声尊后,不送点见面礼也说不过去。”
见面礼?
众妖鬼还未转过弯来,就见剑簪倏然如流光掠过,下一刻,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响声,站在女使中的绿珠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倒地绝命。
一切发生在倏然之间。
满堂死寂,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愕然。
直到十二傩神中的鬼女呀了一声,指着地上道:
“——看,是傀儡人面蛛。”
碎裂的颅骨中,一只通体漆黑的八爪蜘蛛从血肉里爬了出来,而绿珠的那副皮囊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那人哪里是仙都玉京的女使,分明是一个陌生男子!
可极夜宫重地,结界牢固,进出之人都要接受盘查,这东西怎么混进来的!?
剑簪内炁流耗尽,发出碎裂声响。
朝暝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个匣子,从里面取了一根新的玉质剑簪,别在少女流云般的乌发之间。
全然没顾忌红发妖鬼涨成猪肝色的难堪脸色,琉玉轻叹一声,悠悠道:
“你们极夜宫都漏成筛子了,还好意思问我凭什么撤你?有你这样的蠢材戍守极夜宫,叫我今后怎么住得安心……”
一抬头,却见身旁的绿衣妖鬼神色晦暗地瞧着她。
琉玉眨眨眼。
怎么,觉得她太不给他的属下留脸面了?
然而那幽绿而深邃的眼眸望了她半晌,开口的第一句却是——
“你,要住在极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