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以为他起码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方知锐只是平淡地把所有的事都血淋淋地剖开,包括如何将尖锐的小刀钉进章明城的手里、如何让何浩的腿骨和肋骨骨折,又包括如何差点溺死同样参与了霸凌的其他高三生。
最后又细致地描述了季时如何摔下楼的场景,在这过程中他的表情始终是淡薄的,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无聊不过的事。
朴慧也被方裴胜叫来在审讯室里旁听。
这里的民警平时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见方知锐的态度这么顺从只能面面相觑,在笔录本上刷刷地记下来,只有朴慧越听越心惊,直到最后雪纺衬衫上被冷汗浸了个透。
她在这间小小的审讯室里看到了方知锐几年来隐藏的另一面,一个克制又疯狂的反社会人格。
方知锐在陈述时的引导意识和反侦察意识很强,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却也是假话。
他坦述的心路历程将自己描述成一个因为高考压力和同学受害而失去了理智的普通高中生,一直以来不断被季时跟踪骚扰,最后不堪其扰出手伤人。
弟弟也是这场骚扰里无辜的牺牲品。
所以的话都在往霸凌案引导,季时和其他人在成为无辜的受害者之前先被套上了恶意霸凌低年级同学、行为恶劣,且有性侵倾向的少年罪犯。
“据你所说,当时你们两个都在楼梯间里,离下一层台阶很近,我想再确认一遍,是你把季时推下去的吗?还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警察问。
“我不能确定。”
方知锐淡声道:“我问他喜欢我到什么程度,把手放在他的左胸上想要感知他的心跳,可以确定的是,我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他的后脚跟在站着的时候就已经半悬空了,可能被我的动作吓到了,所以他不小心又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看看那个楼梯间有没有监控,应该能记录到整个过程。”
偏偏这有那个楼梯间的监控前不久因为大扫除的学生玩弄,被石子砸坏了。
警察对视一眼,神情里尽是不确定的神色,只好继续埋头做笔录。
朴慧心神不定地看向方知锐,对方恰好也将目光投射过来,两人对视。
方知锐的眼睛古井无波,瞳孔的颜色黑得令人产生一种生理性上不适的感觉。
他对朴慧的到来并不惊讶,就像他们在那个咨询室里,无数次观看方知锐自己做好的装置轨道获得成功的实验那样,少年慢慢勾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坦诚地公布了自己的罪行,却把这里的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们就像装置轨道上的弹珠,只能依靠方知锐布置出的轨道前进,每一步都在他精心的算计中。
包括季时、章明城、徐浩和所有其他人。
朴慧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陌生的恐惧,方知锐还在微笑,用口型问她:
“朴老师,我的装置成功了吗?”
朴慧蓦地起身,在其他警察惊诧的目光下低头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一直以来都错了,不知不觉她和这个自闭症孩子间的关系已经不是患者和咨询师的关系。
他们都是那个轨道装置上的弹珠,不允许出错,不允许逃出,只需要跟着主人的示意往前滚动,触发不同的连环机关,最后得到设计者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