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羡鱼还是蹙起眉来。
毕竟这还是她看见的,藏在衣服底下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从袖袋里翻出干净的帕子来,小心翼翼地替他拭了拭,又抬手,想将他的剑袖解开,看看手臂上是不是也有伤势。
临渊却将手臂抽回。
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平静道:“一点小伤,公主不必在意。”
李羡鱼却不放心。
她坚持道:“你先让我看看。”
要是真的伤得厉害,她也好让月见她们快些去请太医过来。
临渊拗不过她,唯有垂眼,将剑袖解开。
少年的肤色冷白,那些打斗后留下的淤青与淤紫便愈发显眼。
李羡鱼看得轻抽一口冷气,匆匆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拉着他便要回披香殿里上药。
她秀眉紧蹙,抿唇嗔他:“这哪里不要紧了!”
之前披香殿里也有小宫娥,小宦官们打架的事。
顶多是破点皮,留几道抓痕,可从来没见过打成这样的。
临渊将剑袖重新束好,语声淡淡,并不在意:“不过是些皮外伤。”
话音未落,他蓦地抬眼,眸光微厉地看向身前的夜色。
李羡鱼也暂且停住语声,随他一同望去。
却见是郝连骁自夜色中回来。
他离得很远,李羡鱼看不清形貌,唯独能从那身特殊的呼衍服饰上认出他。
还不待人走进,她便鼓起腮,忍不住抱怨道:“都说比武是点到为止,你怎么——”
她还未抱怨完,却见风吹云动,明亮的月色照落过来。
李羡鱼看清了郝连骁身上的情形。
他那件红底白边的呼衍服饰脏得厉害,像是在土里滚过。
虽然同样隔着衣裳看不见伤势,但从他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以及龇牙咧嘴的神情上来看,大抵是伤得不轻。
李羡鱼的语声顿住。
稍顷,有些心虚地改了口:“比武场上刀剑无眼——你可不能去向呼衍的使节告状。”
郝连骁高声道:“愿赌服输,谁会去找人告状!”
话音未落,他反应过来,震惊道:“大玥的小公主,你怎么有两套说法?”
李羡鱼被他说得红了脸。
她侧过脸去,看了看天上的月色,捂着发烫的脸,小声转开话茬:“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金吾卫们都要找来了。”
她说着,便将藏在斗篷袖口下的指尖轻抬起,偷偷碰了碰临渊的袖缘。
示意他快些带她回去,不然她面上的热度,都要将她蒸熟。
寂静的夜色里,她听见临渊轻笑出声。
继而,他俯下身来,将她打横抱起。
往披香殿的方向飞掠而去。
远处的郝连骁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原地愣了一瞬,才对着他们的背影急道:“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出大玥皇宫的路往哪走?”
夜风带来李羡鱼渐远的语声:“离这里最近的是北侧宫门,你一直往北走……”
她的语声很轻,倏尔间,便被夜风吹散。
唯留天上的明净月色,照御河上波光千顷。
*
回到披香殿时,殿外夜色已深浓如墨。
李羡鱼仍旧惦记着他身上的伤势,足尖方一落地,便要匆匆往槅扇前走:“临渊,你等等,我让月见去太医院里请太医过来。”
还未抬步,临渊却已握住他的皓腕。
他道:“不必,只是些皮外伤。公主早些安寝便是。”
李羡鱼见他坚持,也唯有退而求其次。
她道:“你等等,我去拿药过来。”
她说着,便走到箱笼前去,从其中寻出白玉膏与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来:“我替你上些药吧,虽然没有太医们的医术精明,但多少会好些。”
临渊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些不自然道:“这些小伤,臣沐浴后自会处理。”
李羡鱼微愣,旋即面上也是一烫。
毕竟手臂上有伤,其余地方,未必便没有。
她总不能让临渊将衣裳都脱了,一一看过去。
她这般想着,面上更是红透,匆忙将药瓶推给他,羞赧道:“那,那你快去吧。”
临渊轻应,将药瓶接过。
身形迅速隐入夜色,应当是往浴房的方向去了。
李羡鱼仍旧没有睡意,便从箱笼里翻出话本子来,一壁看,一壁安静地等他。
直至一刻钟后,临渊回返。
李羡鱼抬眼望向他。
见他已换了一身新的武袍,身上披着件墨色氅衣,看不清衣裳底下的伤势。
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里却糅杂着药粉的苦香。
大抵是听她的话,好好上过药了。
李羡鱼松了口气,便没有再去解他的剑袖。
而是将他的手抬起,垂眼去看他掌心里的伤势。
如她所想,临渊并没有将这道擦伤当回事,仅仅清洗过后,便这样放着不管。
李羡鱼秀眉轻蹙,拉着他在长案后坐下,又重新拿了白玉膏过来,动作轻柔地为他敷上。
寝殿内灯火可亲。
她清晰地看见临渊掌心上的纹路,与新添的擦伤下,那道遗留的刀痕。
那是初见时临渊从人牙子刀下救她时留下的痕迹。
当时是格外狰狞的一道,如今倒也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她这才恍觉,时间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这许久。
久到,她都已经习惯,临渊这样陪在她身边了。
她甚至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临渊也垂眼看着她。
见她出神良久,便低声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李羡鱼双靥浅红,羽睫低垂不敢看他。
好半晌,才蚊呐般出声。
“明日应当是个晴日。”
她拿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微红着脸道:“临渊,我想去御花园里放纸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