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谢容景眼眸阴郁,漠然地看着魔界外的人潮。
尽管魔界已同几大门派达成了协定,可总有些势力并不安稳。
半月前那个被灭门了世家,正是给了他们一个绝妙的理由。
有的人本就憎恨魔族,而有的人……则像他想的那样,根本是借题发挥。
谢容景笑得戏谑。
连打上门来都要特地找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怀念那个自称是自己师父的老头,对方说得一点都没错——打了就是打了,哪来的这么多理由。
“他还在笑!”
人群中有修士咬牙切齿:“道友们上,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魔将们纷纷摩拳擦掌,谢容景更是抬高了下巴,温和地点了几个七重的长老。
“你们一起上吧。”
他客气地说:“我等下还有事情要做。”
大小姐还没吃宵夜呢。
若是再打慢点,便该准备早饭了。
等等——
谢容景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飞速解决几个紫阳派长老,掉头便往魔宫飞奔。
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就在他的大小姐旁边。
再回过神时,虞穗穗站在一处隐匿的洞窟前。
她的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而面前的洞窟湿热又沉闷,与白雪的交界处一片腥红。
这里是……?
“是我构建的幻境。”
谢容流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
虞穗穗的目光瞥见天上的红月。
明白了,这里应该是魔界。
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魔界。
谢容流站在她的身旁,笑着询问道:“你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他指的是身前那座洞窟。
一般而言,敌人撺掇着要去看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事,虞穗穗深谙此道,因此并没多少好奇。
“可以不去么?”
她客气地问道。
谢容流:“你在害怕吗,天照门的大小姐?”
激将法,这一定是激将法。
虞穗穗又瞟了一眼那座洞窟,里面黑漆漆地,望不到尽头。
细细听来,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哭嚎声。
我说害怕,你要把我丢进去;不害怕,你也会把我丢进去。
穗穗叹气:“那我们还站在这干什么,直接走流程吧。”
刚要进去时,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满脸惊恐,从洞窟中踉跄爬了出来。
似乎是个小男孩。
他的脸上身上都是一道道血痕,看起来像是从血水中捞上来那般。
“阿流!”
一名女魔族凭空出现在洞窟门口,一把抱住他:“娘想办法引开了魔窟旁的魔将,放心,娘这就带你逃走。”
这对母子眼里完全没有虞穗穗和长大了的谢容流,就像看不到他们那样,专心致志拍魔界版妈妈再爱我一次。
虞穗穗又明白了——这处幻境非常的劣质,连和npc互动都不行,只能当全息电影看。
她认真评价道:谢容景弟弟或许实力强,但阵法造诣却不高,还不如学院的阵修教习们。
“你在想什么?”
不太会布阵的菜鸡弟弟问。
“这是从前的你吧。”
虞穗穗才不会将心里的腹谤说出,准备攒着等谢容景来了之后再一口气吐槽。
希望大反派快点回来,她想。
你弟弟都跑到魔宫了,再不回来咱家水晶要被偷啦!
偷家贼点点头,目送他娘带着小时候的他急匆匆逃离魔窟。
他脸上带着怪笑:“不想进去也没关系,我带你去看看,我在魔窟里最后的记忆。”
……
谢容景赶到幻境里时,刚将虞穗穗拉在身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八岁的他坐在魔窟正中央,身旁全是兄弟姐妹的尸体。
他们有的头和身子分了家,有的变成了一块一块,只有小谢容景一个人是完整的。
墨色的发丝将他的皮肤衬得光洁如玉,他乖巧地用衣袍擦拭着手上的短刀,神情专注而认真,配上精致的五官和温和的气质,像神话传说里虔诚的天使。
有人拉住他的腿,是个还没死透的哥哥或是弟弟。
小谢容景一刀扎进他的脑壳。
殷红的液体喷射出来,有几滴还粘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宛若清晨花朵上的露珠。
整个过程中,他的神色都是淡然的,没有半点于心不忍——甚至还有些愉悦的欣喜。
……
“哥哥,你来了。”
谢容流好像刚刚才看到新闯入幻境的人,热情地开口。
“天照门的大小姐在我们魔界呆了这么久,我觉得……有必要为她介绍一下,我们这一代魔族的成长历史。”
“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吧?”
“……”
十几年前,人魔交战的后期。
彼时谢冕已隐隐预感到形势危急,想要在自己的子嗣中,寻找出一位最优秀、能继承他千百年基业的魔族。
于是,他将十几名子女尽数丢进魔窟,并派专门的魔将日夜看守。
“你们中只有一个,能活着从这里出来。”
谢冕如是说。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谢容景,则是最后从魔窟中走出来的,唯一的小魔族。
……
谢容景脸色发白,不敢看虞穗穗的脸。
在人类世界这么多年,他已然知道——八岁就开始刀人,而且刀的还是自己的手足,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小姐,大小姐会怎么想呢?
大小姐她那么、那么的好。
她也有一个妹妹。
她连那个恶毒的妹妹都不忍心杀。
……
她还会不会……再接受这样的自己?
思绪瞬间翻涌,方才在紫阳派面前的从容与波澜不惊瞬间荡然无存。
谢容景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他曾经想过:如果虞穗穗有一天害怕他,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想要离开他……那,那他该怎么办呢?
当时他想,他一定会将虞穗穗留下。
哪怕她哭也好,害怕也好,想逃走也好。
只要在身边就好。
……
可是,可是……
谢容景拉住她的衣角,淡淡的骄矜不见了,话语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卑微的乞求。
他想说——
可不可以不要害怕我。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我已经改了,我真的都会改的。
所有的话抵在胸口,他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缓缓叫了声:
“……大小姐。”
抓着衣角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谢容景不可置信地瞳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