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见丈夫被三太太说的面红耳赤,替丈夫转圜道,“三弟妹别误会,你兄长也是有苦衷...”
三太太自然知道大太太是给大老爷拾面子,也就没多说,只冷声问,
“那我问诸位一句话,今日的事依不依我,依我,我来处置,不依我,那便禀去宫里头请母亲做主。”
若是这点事都惊动长公主,回头只道王家这些老爷太太无能。
一老爷一向与大老爷不对付,也觉着姑娘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不像话,
“由三弟妹处置甚是妥当。”身旁的姜氏见丈夫第一个开口,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三老爷在外头一向维护妻子,正色道,“这是内帷之事,自然由掌中馈的太太出面。”言下之意大老爷不能插手。
大老爷平日仰仗三老爷这个弟弟,在他面前放软了语气,“可是三弟,你要晓得我正负责通州河渠的疏浚,那里出了案子,事情正是...”
三老爷面无表情打断他,“若是柳家拿此事威胁你,那这样的亲家宁可不要,兄长总不能日日受人胁迫?”
“殊不知这是那柳家故意所为?您是我兄长一日,此事必须按照王家家规来处置。”
大老爷颓然坐在圈椅里不吭声了。
三太太看了一眼四太太夫妇,四太太夫妇无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少顷门外的婆子来禀,“老爷,太太,柳家的世子爷请见,说是来接咱们姑奶奶回去。”
诸位老爷太太脸色都是淡淡的,王书颖站在大太太身旁登时止住了哭声,拭去眼泪提了提精神气。
三太太平静看着洞开的门庭,淡声道,“诸位请回,我一人来应付,咱们这么大阵仗显得抬举了他,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也值得咱们给脸?你们都走!”
三老爷第一个起身,其他老爷太太也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大太太与王书颖,
三太太问王书颖,“婶婶问你一句实话,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得摸清楚王书颖的底,她方好行事。
王书颖哽咽着,迟疑道,“我不想让那个女人进门。”
“如果对方执意让她进门呢,你是接受她做妾?还是和离?”三太太追问道。
王书颖听到“和离”的字眼怔了怔,“我...我....”她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眼泪再一次绵绵渗出来。
三太太有些失望,却也不强求她,这毕竟是别人的婚姻,三太太想帮她撑腰也得她自己争气,
“你交个底给我,我待会好说话。”
大太太担心以三太太干练的性子逼着女儿和离了,她托了一把女儿手肘,“我看,只要不是平妻,一个妾室就容了她算了。”
王书颖含着泪回眸,心痛道,“娘,您不知道,他们可是十几年的情意,一旦她进了门,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而且,你不知那女人,最是人面兽心,当着我的面嫂嫂嫂嫂亲热极了,背地里却偷我的男人,我一想到她,我恶心
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三太太听不下去,截断她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赌一把,我赌柳家不敢跟我们王家撕破脸,既如此,咱们便拿和离威逼柳家退步,当然,你心里必须有个成算,万一柳家真的答应和离,你可不能后悔。”
“你好好想清楚,再回我的话。”
王书颖倒退一步,跌坐在圈椅里,五年的婚姻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强扭的瓜不甜,因她罪臣之后的身份,柳家心里始终膈应着,并不真拿她当王家人对待,她后悔过,可无济于事,私心而论她不想和离,和离了她能去哪里呢,可是比起承受那对狗男女,她愿意和离。
主意一定,她吸着气,斩钉截铁回三太太,“好,一切听凭三婶做主。”
大太太闻言顿时急了,“孩子,你可要想清楚。”
王书颖哭着咬牙,“我想得很清楚。”
三太太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些,看着大太太气定神闲道,“大嫂,柳家就是捏住您和长兄的性子,才敢欺负颖儿,”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你越搏一把,人家反而不敢得寸进尺。”
外头婆子在催,说是人已到了外头小厅。
王书颖强拉着母亲离开正厅,三太太施施然往外走,“将人带去偏厅。”柳循想娶平妻,那他也不够格站王家的正厅。
三太太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门来,瞥见王书琴与谢云初两个人在廊庑外交头接耳,作色瞪了一眼,旋即道,“你们俩,随我来。”
谢云初和王书琴被抓了个正着,纷纷咋舌,默不作声跟在三太太身后进了偏厅,不一会婆子领来一高大男子。
那男子一十多岁,一身茶色直裰,腰间悬玉,论相貌算得上翩翩佳公子,王书琴瞥见来人鄙夷地别过眼去,谢云初则与三太太直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柳循跨进门来,第一眼看到王书琴,愣了一下,见女子俏脸撇开,颇有些尴尬,旋即掀起蔽膝走入厅中,朝三太太和谢云初施礼。
谢云初回了一礼,随后在三太太身侧站定。
三太太漫不经心喝着茶,随意指着下首一个地儿便道,“柳世子来了,随意坐。”那语气就跟谈论家常一般稀松平常。
柳循不傻,自听说是来见三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好料理,他恭敬立在前方朝三太太一揖,
“柳循请三太太安,日前我与书颖不甚拌了几句嘴,这不,晚饭都顾不上吃,立即来接她回府,先前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太太原谅则个,家和万事兴,请太太准许我把人接回去。”
三太太徐徐拨了拨茶盖,慢声问,“拌了几句嘴?不是吧,我可是听说柳世子打算停妻再娶,故而我家姑娘便回来,好给新夫人挪地,你放心,我们王家不是那等强求的人家,也不做仗势欺人的事,好聚好散,你们有另娶的心思,我们干脆也给姑娘再寻个不那么腌臜的夫家,各自安好。”
这是变着法骂柳家,柳循脸色一变,冷冷地看了一眼三太太,三太太继续喝茶
转身与谢云初说起某个家务事,压根不把柳循放在眼里。
柳循见此光景,颇觉羞辱,若非忌惮宫里的长公主,他今日还不乐意踏进王家的门,“停妻再娶”这样的名头柳循可担不住,他绷着脸,语气僵硬,
“太太说笑了,这是没有的事。”
“哦,既如此,那平妻又算怎么回事?”
柳循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个意外,一月前我喝醉了酒,不小心轻薄了她,她也是无辜的,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忍辱负重,原想干脆避回老家算了,哪知道有了身子,这才不得已寻上门,无论如何,这是我的过错,我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承担后果,太太,事情发生了,原也不是谁乐意的,还请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海涵,她身份也不低,做我的平妻是够格的。”
柳循就差没说那王书颖不过罪臣之后,有什么资格做他的世子夫人,若非长公主强塞,他也不用娶王书颖,柳循不甘心地瞥了一眼王书琴,王书琴翻了他一道白眼,柳循哽住,颇有些无地自容。
三太太听了他这席颠倒黑白的话,不怒反笑,“我不管你们是意外也好,还是苟且也罢,我们王家姑娘没有接受平妻一说。”
“时辰不早,我还得料理家务,没功夫跟柳世子闲谈,我话放在这里,柳家若停妻再娶,我们少不得去御史那递几道折子,让言官评评理。”
柳循急道,“太太休得胡说,这是平妻,非停妻再娶。”
“那就先和离了,你爱平谁平谁去!”三太太把茶盏往桌案一搁,眼底交织着轻蔑与厌恶,寒声道,“柳世子,你还不够格在我跟前说话,来人送客。”
郝嬷嬷故意拿腔作调往外一比,“咱们太太还要跟府上奶奶们玩牌,柳世子请回吧。”
柳循面色铁青,气得拂袖离开。
等人一走,三太太搁下茶盏,脸色拉下来,看了一眼身侧的谢云初和王书琴,“知道为什么叫你们俩来吗?”
谢云初倒是明白,三太太有意栽培她,让她多见一些世面。王书琴只当来看热闹。
三太太看向女儿,“就是让你看看这些男人的面目,无论男人多好,都不能掉进他的甜言蜜语里,你得时刻保持清醒,省的有朝一日他往后你背后捅一刀,你猝不及防,方寸大乱。”
王书琴现在没有嫁人的心思,只懒懒应付道,“女儿知道了。”
大太太与王书颖从后面甬道进了偏厅,三太太看着王书颖湿润的眼角,“他的话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