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你一年俸禄,自个儿警醒着点。”
醒波眼中浮现一抹愧色:“是,臣绝不敢再有疏忽,若再有那等秽物入府,臣以死谢罪!”
姬未湫应了一声,就叫他退下了,眠鲤的样子有些蠢蠢欲动,姬未湫看了他一眼:“也就是你平素里不管内务,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眠鲤垂下了眼帘,嘀咕道:“殿下回来后怎么凶神恶煞的?”
姬未湫闻言,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不要命,你主子我还要命呢!亏得你还是宫里出来的!丢人!——放你两天假,滚回去休息,回头跟我下淮南去!”
眠鲤抱着脑袋叫疼,姬未湫懒得搭理他,回去休息去了。
翌日里,姬未湫早早就被扯起来上朝去了,今时不同往日,睡不到三点了,半夜两点多就得起来洗漱穿衣,饶是如此,姬未湫还是慢了些,他也不敢迟到,这年头又不是迟到了被班主任亦或者上司骂两句甩个白眼就能去工位上班的!他干脆早饭也不吃了,出门骑上了马就往皇宫中去。
天色透着薄薄的亮,明月晓星依稀可见,姬未湫本以为人会很少,没想到等上了街却是一副热闹景象,已经有不少摊贩都摆好了摊位,包子馄饨的热气随风而来,他肚子里传来了一声低鸣,没忍住侧目看了一眼。
那头的摊贩却很有眼色,他这摊子就在进宫的必经路上,每日不知道多少大人上朝路过都要买他们家的饭食,当即提溜了个篮子就迎上来了,侍卫们正想拦着他,却见他就停在了侍卫的面前,笑脸迎人道:“贵人,用些早点吗?都是干净的,上好的白面!包子荤素都有,水灵的小青菜和昨日刚晒好的香菇,芝麻油香得很!”
姬未湫马匹未停,看了一眼道:“这一篮都要了,眠鲤。”
眠鲤径自过去扔了一块银子,说了句不用找了,小贩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姬未湫都走远了还听他喊着什么‘祝贵人富贵荣华,青云直上’之类的吉祥话,眠鲤跟在姬未湫身边,笑道:“还挺会做生意的。”
“嗯。”姬未湫提醒道:“快些。”
“方才在家中说带上殿下就是不要。”眠鲤一边说,一边用银针在包子上快速试了试,自个儿又隔着帕子掰了个包子试了试,见没问题这才将这掰开的包子递给了姬未湫,姬未湫尝了一口,果然如小贩所说,香得很!
这一蓝子吃食挺多,姬未湫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半壶豆浆就差不多了,剩下的眠鲤收着,侍卫们不能进宫,要在宫门外候着,刚好给他们分一分。
上朝还是那么一回事儿,跟姬未湫关系不大,姬未湫看了两小时菜市场大爷们撕逼就结束了,朝后姬未湫自觉的跟上了姬溯,道:“皇兄。”
“
嗯。”姬溯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府中可好?”
“还行。”姬未湫下意识抬眼去看坐在御撵上的姬溯,可看到他的一瞬减去却跟被火烫了一样垂下了眼帘。“没睡好,住惯了宫里,骤然回了府还有些不习惯。”
这是真的,自从知道厨房和仓房都被人塞了奸细进来,姬未湫膈应得早饭都没吃,昨天半夜里忍了好久才没去仓房转悠一圈,亲自点点东西。
姬溯瞧他那样子,不禁嗤笑了一声,姬未湫说着这样的话,却低头不敢看他,不正是心虚?看他那样子,难道说回府住的很好他还会与他计较不成?
姬未湫见姬溯不吭声,强忍着跑路的冲动硬着头皮跟在了姬未湫身旁一路回了清宁殿,等兄弟两喝过茶,坐下缓了口气,姬溯便问道:“顾相给你的,为何一个都不要?”
姬未湫本来也是来知会这个事情的,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万一顾相给他的名单是姬溯的意思呢?那他不是拂了姬溯的意思?总要来说一声的。
姬未湫低着头说:“本来是觉得很好的,但全带上又觉得有些累赘,若只要一两个又显得厚此薄彼,闹得顾相也不好与人交代,干脆还是一个都不要了吧。”
他自认为说的挺周全的,也事实如此,姬溯想听的却不是这个,冷冷地扔出三个字:“知道了。”
那就是不接这个话茬而且让他滚的意思了,要是平时姬未湫就麻溜地滚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要是滚了,可不是想起来什么事儿出门拐个弯儿就能问的了,于是他便接着问道:“皇兄以为我这件事做的对吗?”
姬溯目光平和:“接着说。”
姬未湫老老实实地说:“我本来想着我照单全收,此次查贪必然是顺遂的,我也能卖他们一些人情,但我转念一想,带上那些人,势力盘根错节,皇兄既然令我带上吴御史,就是要彻底清查的意思,有他们在,恐怕不能。”
实话就是这样,第一就是人情问题,全带上和全没带差距不大,大不了得人家些许人情,一点好感,他难道差那点好感吗?第二姬溯要清查,他带上那么多人,诸方博弈的后果就是他只能查到别人想让他查到的。
——必然是如此的,因为他带上那些人方便是方便了,又何尝不是别人的眼线呢?他的动向不可能瞒住所有人,这些人合情合理的跟着他,要透消息出去还不容易?到时查了个稀里糊涂,表面文章,回来姬溯不得削他?
他最大的倚仗是姬溯,姬溯好感没了,那些微薄的人情有个鸟用!再说他一个亲王结交难么多权贵干什么?找死吗?
姬溯让他办事,甚至已经给他配齐了人手,他一个年纪不大,又没实权的王爷懂个屁的查贪,他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具体操作还是那两个御史来办,他带上邹三,宗亲王家小二那都能算是他自己的人手,关系摆在那儿呢,带上其他人做什么?到时不服管,他有什么办法?真杀鸡儆猴吗?
这么一想,带上那么多人只有害处没有益处,他何苦给自己找麻烦?干脆全拒绝了
。
而且,他直觉姬溯是不会喜欢他这么做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感觉的。
姬溯听完,轻轻地笑起来,居然夸了他一句:“还算是聪明。”
姬未湫如释重负,忽地又意识到一点:“皇兄,顾相是你派来试我的?”
顾云鹤是姬溯心腹,若非姬溯授意,顾相怎么敢拿那样一张名单过来?
姬溯的目光落在姬未湫身上,看得他有些发毛。姬溯语气平和,意态悠缓:“带着有带着的办法,不带有不带的办法。”
姬未湫一顿,骤然明白过来,苦着脸说:“……我现在全带上还来得及吗?”
姬溯:“不能。”
“去拜见母后。”姬溯吩咐道:“母后念着你,后日不必来辞行。”
姬未湫应了一声是便告退了,快要走出殿门,姬未湫又回首道:“皇兄,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姬溯平平淡淡地说:“活着回来。”
姬未湫满脸问号,回来不是应该的吗?怎么姬溯叮嘱了他两次?他问道:“这么危险?”
“不危险。”姬溯抬眸看着他,意思很明白了——查贪不怎么危险,但姬未湫很危险,一个泡澡都能差点把自己淹死的人,叮嘱一句‘活着回来’很有必要。
姬未湫一哂:“知道了,我会回来的,臣弟告退。”
等出了殿门,姬未湫才垮下脸来——他怎么这么笨啊!啊?!他就该把人全带上啊!他拒绝什么拒绝!这下可好,来不及了!
想也知道,他带了那么多权贵之子,说难听点,是有点跪舔权贵了,因私误了国事,姬溯决不会忍,虽说不会拿他如何,该给的赏赐也会给,但下回这种事情姬溯就不会叫他去办了!
他若想做个太平王爷,就应该把人全带上,随随便便查一查,回来领功继续躺平当个尊贵的花瓶!
庆喜公公上前:“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姬未湫唉声叹气地说:“又要离京,不舍得。”
庆喜公公笑道:“这是出去玩的好事儿呢!殿下去看看山河风光,何其自在?太后娘娘已经在等您了,您看……?”
“我这就去。”姬未湫说罢,低声道:“这次皇兄给的青玄卫靠谱不?”
庆喜公公道:“这次还是派周副统领跟着您,您只管放心就是。”
周统领还是靠谱的,姬未湫隐隐约约这么觉得,他谢过庆喜公公便往慈安宫去了。
***
“圣上。”顾相行过礼后,抬眼笑道:“殿下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臣,臣好不容易搜集的名单,殿下一人都没要。”
姬溯平淡地说:“你喜欢就全留着。”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说着心知肚明的浑话:“臣虽眼馋,却没有那个福气。”
姬溯一手负于身后,若天上之流云,地上之散雪,他慢慢地说:“看顾好瑞王,朕不想听见任何流言蜚语。”
“是,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