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小卓公公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轻敲了敲门,随即领着侍候的宫人们进门,瑞王殿下睡得沉,又渴睡,这大清早上的要把人叫起来可真是一件苦差事,所幸瑞王殿下宽厚,从不迁怒宫人,还算是过得去。
方点灯,小卓公公与宫人们都愣了一下,只见瑞王殿下坐在罗汉床上,眉目之间古井无波,闻声冷冷地看向他们,小卓公公与宫人们当即行礼问安,小卓公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中快速思索着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殿下,还是什么事儿惹得殿下不高兴了?
往日还不觉得,如今看了,只能说瑞王殿下果然是圣上嫡亲的兄弟,这冷着脸不笑的样子简直是和圣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姬未湫一夜未睡,他见小卓行礼,这才回神,道:“免礼。”
小卓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姬未湫还穿着里衣,只在外面披了件外衫,道:“奴才服侍您更衣。”
姬未湫起身,平举双手让小卓伺候,边道:“一会儿你拿我的手谕出宫去瑞王府,叫醒波来见我。”
小卓公公乖顺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诧异,殿下在这清宁殿也住了两三月了,从未吩咐谁出宫办事,今日这是怎么了?不过能叫殿下安排去做一些事儿,说明他在殿下心中也是有了一定份量了。
若按照他的性子,是要打探一番是什么事儿的——也不为别的,若他也能办,岂不是更能得殿下看重?
挂完玉带上最后一个玉佩,姬未湫出了殿门,外面天空不见半点亮色,往日里姬未湫都是跟着姬溯一道走的,有时还要姬溯等一等他,今日却是提前出门了这么许久。宫人们见他没有等姬溯的意思,连忙上前提灯引路,引着姬未湫往太和殿去。
到了太和殿,宫人们照旧为姬未湫摆上了桌椅,请他用早膳,姬未湫也未拒绝,慢吞吞吃了起来。宫人们很有分寸,上的大多是一口一个的点心,不至于弄脏了朝服。
顾相进了来,已经到的朝臣纷纷行礼,顾相见到姬未湫已经到了还有些吃惊,还是笑吟吟地与姬未湫道:“臣参见瑞王殿下。”
姬未湫微微颔首,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算是全了礼数。顾相心中有些讶异,心道是谁招惹了这位殿下,怎么一大清早摆了个冷脸出来?——平素姬未湫上朝大多也面无表情,冷了个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似地,但是困出来的还是心情不好,顾相还是分得清的。
瑞王殿下居于宫中,难道与太后娘娘起了争执?亦或者是圣上?
顾相微微一笑,没有去问。
不一会儿周如晦也来了,他天生就是一张木头脸,再加上常年在边关,一身杀伐之气令不少大臣心惊胆战,再加上文武大臣之间要避嫌,群臣亦是颔首示意便作罢。
周如晦目光微动,看见了姬未湫,见他似是专心在用早膳,便站定不动了,不曾上前行礼。
聪明人都知道,瑞王爷大约是心中不愉,少上去自讨苦吃,虽说这位平素里极好相处,待人接物
都客气有礼,但这位身上明晃晃地挂着阁老的位置,又是皇室唯一的亲王,真要发作起来不好应付,有理没理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受着。
但偏偏就有人没有这个眼色,或者说懒得有这个眼色,王相跨入殿门,见着姬未湫便冷哼了一声,道了一声:“荒唐。”
这声音不算小,许多朝臣都听见了,但也只当没听见。往日里姬未湫听了或许一笑了之,今日却是懒得忍他,淡淡说:“王相这是在说谁呢?谁在这太和殿中行荒唐之事?本王替你将他逐出殿去可好?”
王相一手负于身后,颇为傲慢地说:“荒唐的是谁,王爷难道不知吗?”
“还真不知道。”姬未湫嗤笑了一声道:“王相为官多年,练就一副火眼金睛,不如替本王指一指?”
群臣见状,皆是屏气凝神,今个儿是怎么了,早朝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剑拔弩张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听一听。
王相神色一冷,向天拱手,遥遥一敬道:“太和殿乃是圣上与朝臣商议国事之所,庄严无比,王爷在此用膳,可是不敬圣上!不敬我朱明历代先祖!”
姬未湫听得都笑了,他交叠双腿,一派从容闲适,显然半点都没放在心上:“按王相这般说,皇兄赐膳,太后赐茶,也是我皇兄不敬先祖,是太后不敬先祖?”
王相道:“臣不敢!我朱明自有礼制,王爷不如往后殿用膳?”
“王相还是莫称‘我朱明’了吧,这话由本王说才合适,若我朱明列祖列宗知道本王在自己家中用膳,还要叫个下臣指责,才怕是泉下不安,想我朱明历代先祖,能人辈出,怎么养出本王这么个不争气的子孙来!”姬未湫轻笑道:“至于礼制?恐怕在王相心中也不算什么,王相见了本王,尚不行礼,还有什么礼制可言?”
“来人,王相失仪,念王相年迈,赐杖五。”姬未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