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睛,只见眼前的人手指向着井的方向一挥。
轰—————嗡——————
巨大的烟尘骤起,震耳欲聋的响声爆破在耳边,整个副本地动山摇。
山的幻阵明明应该是能隔绝开山里和外面的,就像昨天蒋会白天进入的湖底一样,那是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的幻景,在这个幻景中的一切声音和事件,按理说都不会传达到外界。
可此刻,外面在挖草的熟练工和熟练尸全都抬起了头。
“怎么了?地震了吗?”朱梅问。
韩舟成看向山里。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可又停了下来。
杜厄将空间布袋交给他,他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监工。
跟杜厄一起去其他地方寻找线索,这种是像蒋会这样的强者才能做的事情吧。
而在山内,蒋会“咳咳咳”了好几声,他手扇着风,很快就发现……眼前的地上已经看不到井了。
不,眼前的土地都已经消失了,深达十几米的大坑之下,裸露出一条蜿蜒的,不知道能到达到哪里的通道。
满脸都是血的小孩怪物仰着头,惊骇看着造成这一切的人、
杜厄站在原地半垂着眼眸,手臂平伸,手掌慢慢缩紧。
跌坐在地上的怪物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挣扎起来,它踢腾着双腿,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蒋会愣愣看着。
杜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杀个怪物对他来说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种冷漠到极致的,全然的漠视让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确实常杀人。
“等……等一下杜哥!”
蒋会牙齿打颤,却还是拦了一下。
“啊?”
杀人如麻的杜掌门转头看
他,脸上并没有被打断的迁怒,只是单纯地疑惑。
“这是个很关键的NPC!先别杀他行吗?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呢!”
杜厄歪歪头,倒没继续掐,眉头皱了一下:“但他刚才说晚上山里会出事,还想让你杀我。”
小孩怪物也终于趁着脖子要被掐断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不是我要害你!晚上村长会到山顶去……我愿意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们听!”
杜厄犹豫。
蒋会为了小孩怪物在一旁也狂劝:“这小孩虽然不是很中用,但你看它薅草还是很快的!暂且留它一条命薅草吧!!”
听到这话,杜厄这才有点动心。
脖子上的禁锢终于被放开了。
小孩怪物明明脑袋是能拿下来的,但在被他掐住脖子的那一刻,它却冥冥之中意识到,如果被他掐断了脖子,那是真的会“死”掉的。
魂飞魄散,再也不可能重来一次。
刚才还又是哭又是要跟蒋会做生意的怪物终于老实了。
都不用蒋会问,它就知道他想知道什么。
“那天……我的妈妈求他放了我,他不同意。”小孩怪物抱着膝盖坐在废墟里,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时候倒像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孩,“他跟我妈说,我俩都这样了,肯定活不成。要是放了我们俩,很多人都要遭殃。”
一切就像是老人NPC说的那样。
他没有胆子将自己的小女儿和外孙救下来,他只敢用匕首割破了外孙的喉咙。
血滴滴答答,滴在了井底。
小孩明明应该“死”了,但魂魄却被禁锢在了尸体上。
他“看”着母亲惨叫着被一只长着黑漆漆头发的井灵吃掉,也“看”着自己被外公藏进了村外的一口多年没有人用的枯井里。
“你等等,等明天送了新的祭品来了,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我就把你好好埋了,让你入土为安。”
小孩在枯井里等了两三天,一直等到枯井里竟然也往外冒水时,他的外公才慌慌张张地赶来。
“出事了……出大事了……”他失魂落魄地开口说着。
出什么大事了?
小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外公抗着他,一路往山上走。
一直走到山顶,老人才跌跌撞撞停下了脚步。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里面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怎么会这样?祭祀的人只是多了一个而已,为什么井里的水像是失控了一样……不停地往外冒?整个下王村都淹了……下王村的人都死了……”
“那些黑影是井灵吧?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井灵?村长不是说了,他已经给下王村下了咒?村里的井是不会有水的……怎么会有水呢??怎么,怎么会有那么多井灵呢?!”
“它们也会来上王村吗?它们也会像在下王村那样……把人全都吃了吗??”
老人抖着手拼命翻着手里的册子
,他嘴里不停重复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我只是一时心软……那么多人……不是我害死的!”
可是册子里并没有写明,献祭的人多了一个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疯狂地翻着,却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月亮升上来。
明亮的月光照在山上,四周安静的仿佛坟场。
老人佝偻着背坐在树下,突然他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山顶竟然出现了一口井。
一口很大的,有近二十米直径的,深不见底的井。
老人不敢过去,但他想了想,抱了抱外孙的尸体。
“我不能把你留在上王村……一旦他们知道了,我跟我女儿都得死。别恨外公……”
叮铃铃。
咚。
小孩和铃铛一起被丢进了井里。
井里是有水的,水带着小孩的尸体漂流着,漂流着,在晚上一路向着下王村的方向漂去,漂进了下王村的井里。
它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下王村仿佛是他活着的时候的样子。
母亲还在,看到他着急地掐着他的耳朵,骂他去哪儿玩了,怎么不回家。
邻居家的二蛋哥从地里回来,给他带了蚂蚱,笑着让他喂鸡。
不远处,他家的烟囱冒出屡屡炊烟,是他爹正在做饭……
它开心地在村子里跑着,直到月亮马上要落下。
村里的所有人转过头看向他。
它手里被塞进了一捆奇怪的线,似乎是用血管弄成的。
“小宝,把我们缝好吧。”母亲摸摸他的头,“等你把我们缝好了,我们就能活过来了。”
活过来……
水流把他带回到了山里的井底。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时,井底的水枯竭了。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每天就在井里缝尸体而已。”
蒋会听完,没忍住,想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但手伸出来,看看小孩开了颅的头,他又只能把手收了回来。
“那铃铛呢?那些一团团的黑影,听见铃铛声就会退去……”
“我怎么知道?”怪物原本说了这么一句,偷偷看了眼杜厄,语气又变软了,“那些是井灵,可能因为我身上有铃铛,它们以为铃铛就是我吧。”
“井灵不会攻击你?”
小孩摇摇头:“不会。它们是好人,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的。它们对我也很好。”
“那你刚才说的,‘晚上你上了山,就有机会杀他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怪物眼睛闪烁了一下,刚要撒谎,杜厄瞥他一眼。
“别耍心眼,被我发现你就完了。”
小孩老老实实开口:“因为村长晚上会在山顶等着。他实力很强。”
蒋会赶忙问:“哪个村长?下王村的?上王村的?”
“上王村的。”小孩抿了下嘴,“他会
把尸体在井里烧成灰。”
“井里怎么烧?”
怪物也被难倒了,“就是”了老半天也形容不出来。
蒋会再问,这怪物知道的线索也就那么多了,实在没有别的能再告诉他的。
杜厄开口:“问完了?”
蒋会点点头,没忍住小声给这小孩求情。
“杜哥,它也挺惨的,年纪那么小就死得这么可怜,你对他别那么凶吧?”
他这话说完,反而杜厄愣住了,重复了一遍:“我?凶?”
杜厄非常疑惑:“我哪里凶了?”
“你刚才不还要杀它?”
杜厄很讲道理:“你看,是它先要算计我的。它不算计我之前就想杀我,我都没计较!我还给它机会让它赔礼道歉。我这还凶?”
这……逻辑好像是对的,但莫名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杜厄很无语地看着他。
“我这人一向是为人和善,善良温柔。你不要跟以前那些人一样莫名其妙就诽谤我啊!”
真是奇了怪了,他是个多讲道理的人啊。
杜厄甚至感觉到了委屈。
他抻了抻手里的稠纱,冲着怪物扬了一下下巴。
“歇够了吧?去吧,还有挺多草没薅呢!”
小孩怪物眼眶里缓缓流下两道血泪,它期盼地看向蒋会,显然是觉得这是个好人,希望蒋会能救救他。
蒋会慌张地低下头,不敢继续看接下来的苦工情景剧,快步从山里出去了。
一出山,刺眼的阳光照在身上,蒋会抬头看着太阳,好一会儿后怅然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韩舟成也看见了他。
韩舟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蒋会身边。
“蒋哥,线索找得怎么样了?”
蒋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韩舟成略带些疑惑的目光中问出了藏在心里的问题。
“小韩,你觉得……杜厄是什么样的人啊?”
“杜哥?杜哥实力很强。”
“他是善良温柔的人吗?”蒋会紧接着问。
“……”韩舟成沉默,随后顾左右而言他,“蒋哥,我们还是来分析一下你找到的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