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仇问道:「宫里有没有与灵山巫教有关的物事?」
陈剑秋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有关灵山巫教的物事,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上,必然十分隐蔽。升龙府毕竟是在社稷宫的眼皮子底下,不是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偏远之地可比。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婆罗洲道府在宫里安插有耳目,谁敢在宫里信奉灵山巫教,只怕很快就会被道府的人带走。」
她微微一顿,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自从母后故去之后,父皇却是开始笃信佛门,常常翻阅佛经,甚至还会请佛门高僧来宫内说法。」
陈剑仇微微皱眉,更多还是诧异。
婆罗洲佛法昌盛不假,所以道门并不限制普通百姓的信仰,去留随意,可是一国之主必须信奉道门,若是不信,道门也不会强求,却无法获得道门的认可,国主的位置自然是坐不稳的。
大虞国主竟然敢把佛门僧人召进宫廷之中,就不怕惹得道门震怒吗?
紧接着,陈剑仇忽然意识到一点,大虞国主病了,道门这边除了陈首席之外,其他道府高层全都不闻不问,包括义母。这其实也是一种态度,你不是信奉佛门吗?就让佛门治你的病吧。
凤麟洲的国主敢自称皇帝,兼任天门教主,甚至敢跟道门掰一掰手腕,是因为皇室有两尊长生仙人坐镇,还有头上的三大主神,底气十足,可这些婆罗洲小国是没有这种底气的,只能任凭道门拿捏,如何能与凤麟洲的国主相提并论?
再者说了,凤麟洲国主的结局又如何?还不是被道门打上门去,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被削去了皇帝头衔,降格为国王一级。
在道门眼皮底下信佛门,这不是取祸之道吗?
陈剑秋也看出了陈剑仇所想,不由苦笑一声:「我劝过父王,只是父王不听,而且父王之所以信奉佛门,也与亡母有关,我实不好多劝。」
陈剑仇倒是听说过国主与王后的故事。
这位王后原本是西洋的博物学者,乘船来到婆罗洲游历,无意中邂逅了丧妻多年、微服出行的大虞国主,两人相识后结伴同游婆罗洲,用西洋人的话来说,最终是坠入爱河。两人冲破重重阻碍,大虞国主将这位西洋女子立为王后,并生下了女儿陈剑秋。
这里的重重阻碍,自然也包括道门,在东西方对峙的格局下,道门实不愿看到一个西洋女子能够影响到婆罗洲的局势,只是大虞国主心意已决,而且大虞国是婆罗洲最为强大的国家,放眼整个东方世界,仅次于大玄朝廷、金帐王庭、凤麟洲朝廷,道门最后也只好认可。
陈剑仇相信大虞国主对王后的感情是真的,毕竟大虞国一向以小中原自居,当年金帐入主中原,被视作神州陆沉,大虞国还与凤麟洲苇原国争夺中原正统的名号。在这种氛围下,大虞国主娶一位西洋女子为妻,实乃大逆不道,不仅道门不同意,宗室百官也不会同意,他还是坚持如此,自然是感情真挚之故。从大虞国主对女儿陈剑秋的宠爱上,也能看出一二,可谓爱屋及乌。
陈剑秋继续说道:「母后病故之后,父王思念成疾,仇哥哥你应该知道,道门是讲长生的,也一直强调人死不能复生,贵己重今生,来世无所求,所以父王很难在道门这边寻求到慰藉。而佛门是讲来世的,生死轮回,所以父王转信佛门其实是一种必然。」
陈剑仇自然认可这一点。他熟读三教经典,深知三教之中唯有佛门会给人以精神上的慰藉,说白了就是
画大饼,今生没有指望了,只能期盼来世。另外两家则太过世俗,一家高居庙堂,教化天下,一家则专注造反,两度掌权。
陈剑秋接着道:「父王因为母后之死,陷入到无法摆脱的困惑之中,心灰意冷到了极点,道经中都是讲如何长生,亦或是观人心、观天下之大道。仇哥哥,你读过道祖五千言,可有一言是纾解此等困惑的?」
陈剑仇摇头。
「于是父王就在这个时候开始翻阅佛经,看的佛经多了,又动了听僧人说法的念头,在身旁宦官的引诱下,结识了许多僧人,终是越陷越深,引得道门不悦。若非父王在位多年,算是根深蒂固,又不曾有越界之举,明面上还是信奉道门,只是暗中信奉佛门,只怕要被道门废黜国主之位。」
陈剑秋叹了口气:「不过父皇身旁那些引诱他转向佛门的宦官近些年来都陆续暴毙,皆是死于非命,应是道门给出的警告。如今父王重病,道门自然乐见其成,恨不得父王早死,他们好另立新君,就算是陈首席出手害死了父王,道门高层也顶多是在面子上训斥两句,不会真把陈首席怎么样的,说不定背地里还要夸赞她做得好。」
陈剑仇大感诧异,万万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此等内情。
陈首席与国主不和,国主暗中改信佛门触怒道门,陈首席疑似与灵山巫教有某种联系,齐次席与陈首席存在矛盾,意图对陈首席发难。
这一桩桩一件件累加起来,使得陈剑仇如坠迷雾之中,越发看不清真相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