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模样丶身段丶声音,乃至你一言一行的习惯,
都和罗丽君很像,
但你不是她,因为滋味不一样,这一点,我从来不会认错。」
「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我要回去了!」田螺姑娘转身要回水池,冯带苦募然现身,拦住了她去路。
马五接着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我只想问你一件事,罗丽君到底哪去了?」
田螺姑娘挥舞着触角,准备开战:「要是想打一场,我奉陪,要是不敢打,
就别在这挡路!我就是罗丽君,问一百遍,也是这话!」
马五摇摇头道:「不用一百遍,真的不用。」
「还真不用一百遍,三遍就够了。」
汽水窑外的新地,一片荒野上,归见愁连连感慨。
寻常人到了汽水窑,肯定逃不过冯带苦的眼晴,但归见愁不是寻常人,刚从绿水城回来,他去汽水窑打探消息,不仅没让冯带苦发现,而且收获颇丰。
他刚去了厂房,看到了马五审问田螺姑娘的过程:「三遍,真就三遍,三遍过后,问什麽说什麽,你说你能做到麽?」
这话是说给一名鬼仆听的,这名鬼仆叫阿雄,生前是个云上一层的欢修,是归见愁手下的悍将之一。
见阿雄不说话,归见愁更加不满:「你且说说,这事放在你身上,你得做几遍?」
阿雄低着头道:「那个田螺,我,我是做不到的————」
「你还挑挑抹拣!你真不知道寒!」归见愁怒道,「你看看人家马君洋,
你看看人家的那手段,你看看人家那技法,你再看看人家那进退之间的分寸!
我听说他才地皮五层的修为,今年才二十来岁,你什麽修为?你什麽年岁?
你经历过多少阵仗?你跟他比比,你不得慌?
这麽多年,我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丹药,大把大把供着你吃,你自己说说,你中用麽?」
其馀鬼仆在旁指指点点:
「阿雄是不中用的,这个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试过是怎地?」
「还用试麽,一看他就不行。」
「过了身,修为受损,他比活着的时候差远了。」
「活着的时候也不怎麽样,不少事都是他自己吹出来的!』
阿雄咬牙切齿,换做往常,这些王八蛋一个都不能放过,非得爆锤他们一顿。
而今被人拿了短处,他也不好说什麽。
归见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事儿告不告诉老孙?」
阿雄低声道:「还是告诉他吧,把蛋打碎了,就都不中用了。』
归见愁端了阿雄一脚:「特娘的,干活不行,嘴还挺欠,等这事儿完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去把穆月娟给我拿下,你要是拿不下,以后大补的丹药都给你断了!」
阿雄一脸难色:「穆月娟那种狠人,哪是随便能拿下的?」
归见愁更生气了:「你说田螺长得不好看,我认了,穆月娟也不好看麽?好不好看你都拿不下,我养着你还有什麽用?」
越州市,恒春大道,悦山小区。
李伴峰站在小区门外,观察了一下五栋十六楼1605号房的位置。
这里住着一个人,叫全锦峰,按照佟友三的口述,正是这个人把召唤出陆东俊的契书交给了他,让他转卖给了洋甘菊巫师协会,为此还支付给佟友三一笔丰厚的报酬。
李伴峰让蜜饯查了全锦锋的底细,这人来自普罗州,是个七层的匠作者,在桓国有合法身份,还曾经为暗星局提供过一些技术支持。
以他的修为,肯定知道那份契书会引来什麽后果,他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匠作者,是工修。
他有可能是火车公公的弟子,又或是火车公公的某位部下,想通过这份契书放出陆东俊,藉此放出火车公公在内州的坐标。
这是李伴峰的推测,但这份推测之中明显有不合理之处。
如果救走陆东俊的人真是火车公公,火车公公和外州保持着某种联系,想通过里应外合的策略让自己脱身,他为什麽不直接把自己所处的位置透漏给全锦锋,为什麽非要通过陆东俊传递这一坐标?
也许这是内州的特殊性质造成的。
楚少强曾经给过李伴峰一张内州的地图,内州的地点不可用方向和距离来直接描述,内州的地图只有在内州才能发挥作用。
以此推断,也可能是火车公公只能通过某种载体把坐标送出内州,这个载体就是陆东俊。
可火车公公为什麽选择了陆东俊?
陆东俊这样的人物来到了外州,势必引起风波,如果坐标落到了某些特殊人物的手里,火车公公不一定能够获救,甚至还可能引来更严重的危机。
这一系列不合理的问题,都需要寻找答案,答案可能就在全锦锋身上。
当然,全锦锋身上不一定有答案,也可能有陷阱,所以这次试探必须慎之又慎。
李伴峰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正准备跳过栅栏,忽听放映机低声道:「七导,简易电话响了。」
离开了小区,李伴峰接起了电话,听到了马五的声音:「老七,内州出了变数,罗丽君被他们调换了,内州可能动了别的心思,你千万要小心,最好能来汽水窑一趟。」
收起电话,李伴峰抬头看了一眼小区,
他没进栅栏,转头去了花湖公园。
马五在厂房里来回步,懦懦难安,冯带苦劝道:「五郎,不用太担心,李七是聪明人,修为也不低,内州想动他,恐怕没那麽容易。」
马五放心不下,他刚收到了沈容青的消息:「张滚利也是聪明人,修为高的离谱,还不是折在了何家庆手上?就怕有心算无心。「
等了半天,李伴峰赶到了汽水窑,马五先把张滚利的事情给说了:「沈容青说的不太详细,但张滚利肯定是死了,笑面鬼王也参与到了里边,我听冯姑娘说,这些可都是普罗州的传奇人物。」
笑面鬼王应该就是阿鬼吧?
他现在是孙师兄的手下,孙师兄为什麽要参与到这事里边?
缺钱?
孙师兄弄钱的手段肯定不少。
缺法宝?
张滚利的那些法宝,对孙师兄的用处能有多大?
冯崇利当初卖给李七一对判官笔,赚了八十万大洋,手上全都是大生意,他还是雪花浦的人,这种身份,还至于去借高利贷?
李伴峰对雪花浦的状况出现了极大的疑问。
这事儿先放一边,李伴峰这次来的目的,重点是田螺姑娘。
马五介绍道:「她的名字叫罗燕君,是罗丽君的孪生妹妹。」
李伴峰盯着罗燕君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实在没看出来她和罗丽君的分别,也不知道马五是怎麽分辨出来的。
「你叫罗燕君?」
「是。」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你为什麽接替罗丽君来这做守门人?」
罗燕君摇了摇触角:「我和我姐姐都不是守门人,这座入口另外安排了新的守门人,他是下族人,一直在门里,从来没有露过面,我们家是上族人,守门这类事,不用我们做。」
李伴峰没太听懂:「什麽是上族人?」
罗燕君解释道:「我们族中分上族和下族,罗家属于上族,在上族之中身份很高,我姐姐还曾立过大功,在族里说话,是很有份量的。」
她这番话,并没有回答李伴峰的问题,但却传递了一个信息。
罗丽君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传声筒,用新地换李伴峰的担保,在这件事里,罗丽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李伴峰道:「你接着说,我听着。」
罗燕君道:「至于为什麽让我接替姐姐,这事儿我也不清楚,朝廷给了一道文书,我就来了,
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让我顶替姐姐的身份,我和姐姐从小一块长大,我也不是第一次假扮她,模样不用说,就连性情我也能学的毫无破绽,
有一次姐姐犯了大错,我替她受了家法,我挨打的时候,连我们亲娘都没分辨出来,谁知道马君洋居然试出来了——.—」」
李伴峰看了看马五,他对此也很好奇。
马五神情淡然的问道:「别总说这些没用的,只问你为什麽要换走罗丽君?」
「我真不知道,」罗燕君连连摇头,「自从接到了文书,我再也没见过姐姐,我怀疑她可能是被关起来了。」
李伴峰一:「你姐姐是上族的大人物,怎麽还会被关起来?」
罗燕君的表达能力似乎不太好,她竭力解释道:「上族的大人物,不止一个,他们想做的事情,也不太一样,
就像我的父亲,最威风的时候,族里什麽事情都听他的,可到了落魄的时候,他也做过阶下囚。」
前言不搭后语,仿佛一直答非所问。
这位姑娘真的存在表达障碍?
她是豪门千金,在内州都颇有身份,不至于连一件事情都说不明白。
把她的话前前后后,仔细分辨一番,李伴峰发现了很多信息,关于内州的信息。
从外州和普罗州的视角来看,内州是一个整体,纯种的内州人在上层,去内州修行的普罗州人受他们的奴役。
可实际上,纯种的内州人之间也有不同的层次和派系,彼此之间也存在着争斗和倾轧。
沉默许久,李伴峰对马五道:「我怀疑她还是没说实话。」
马五点点头:「我也是这麽觉得的,老七,你先回避一下,我再仔细问问她。」
罗燕君慌忙说道:「你不要再来了,我说的真是实话,我只能说这麽多,我没有骗你们。」
「只能说这麽多?」马五笑了一声,「光听这句话,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有隐情!老七,你也不用回避了,我这就动手!」
罗燕君晃动着触角道:「我真的不想骗你们,就算骗了你们,也不是我本意。」
马五不想再费口舌,准备直接抄家伙!
「先别!」李七劝住了马五,再问罗燕君,「你跟我们说了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什麽?」
罗燕君把触角指向了马五:「为了他。」
「这句是实话吗?」
罗燕君摇了摇脑袋。
马五更生气了,这是什麽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她就是在撒谎?
李伴峰又问:「有些事情,你不能主动说出来?」
罗燕君昂起了身子:「我不能说出来的事情,你可以问,你问了的事情,我未必都能回答,但是我能回答一部分。」
马五听的越发糊涂,李伴峰倒是听明白了一些。
「他们有禁忌,我们暂时理解不了的禁忌。』
马五明白了,这是有话不能直说的禁忌,和普罗州的一些咒术有些相似。
罗燕君不是表达能力有问题,是她不能表达。
李伴峰思索片刻,问道:「你说出这些,是不是想向我们求救?」
罗燕君依然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说起了家事:「我父亲成了阶下囚,他说一定能找回公道,后来他死在大牢里了。」
PS:罗燕君是个聪明人,比她姐姐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