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哄熊不看年龄,温声细语就行。
先天儿科圣体,火车上显威灵。
秦追在医院哄惯了小孩,连保温箱里哭泣的婴儿都哄得下来,此时哼着俄语小调,记不清歌词,就是即兴哼着调子,就让小熊的情绪不再低落,只是倚着他,清澈透亮的眸子如同水中倒映的极光,美到梦幻,里面映着满满的秦追。
格里沙问道:“这是什么曲子?和平时听的不太一样。”
秦追一愣,随即想起这好像不是1916年的调子。
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儿听过这首曲子,但又下意识认为那是俄语歌曲,因此就在格里沙身边哼唱起来。
“我也不记得在哪听过了。”秦追一脸实诚,“就是记下了调子。”
格里沙感叹:“好像水波哦,你的声音还有这首曲调,能让人想起故乡的山泉,就像是站在路灯上的鸟,到了冬季,它们浑身是雪,然后它们飞起来,沿着长河飞啊飞,飞过雪国。”
他的语气低沉,却如同浪漫的诗句牵引着秦追的想象,大脑模拟着格里沙话中的一切,好像真的看到那只飞鸟。
“飞过雪国以后呢?是去春天吗?”
“不,是去爱的鸟怀里,然后用胸膛撞出温暖的花火。”
小熊呢喃着,竟是睡着了。
秦追忍俊不禁,对知惠用口型说:“他肯定困得不行。”
知惠无奈摊手:“他一直让我们睡,自己却不肯睡。”
小熊太爱护他们两个了,以至于自己睡眠不足,秦追搂着格里沙,知惠翻出大衣盖到格里沙身上,秦追抓着衣服的边缘,确保它们不会被火车颠簸到滑到地上,就这么形成一个小熊专属的保温箱。
火车行驶到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在后世,它的名字叫新西伯利亚,是俄国内仅次于莫斯科与圣彼得堡的第三大城市,拥有发达的工业。
这是一座因铁路而发展起来的城市,俄国人用火车将西伯利亚的资源运输到这里,加工处理成初级产品,然后送往俄国的欧洲区域。
在后世,它就像是俄国的北上广,那些西伯利亚小城市的年轻人会到新西伯利亚打工,走了,就很少回去了。
有华工成群结队地被带着去维修旁边的铁路,监工大声呵斥着,华工都是很瘦的体型,穿得单薄。
秦追看了知惠一眼,小声问:“我们是不是有一包袜子?”
知惠道:“对,在满洲里买的羊毛袜子,很便宜,三十双一包。”
卖袜子的女人叫格日娜,她面上有一道伤疤,和一个卖面点的男人是夫妻,男人做饭时,她就在一旁编织些小物件补贴家用,知惠喜欢她的手工,加上为西伯利亚之行做准备,就花钱买了一包。
秦追:“给我吧。”
知惠说:“我去吧,你抱着格里沙就行了。”
女孩翻出袜子,小跑到车窗,大喊:“大叔大哥们,我
是申城来的,你们是哪的?”
华工们听到女孩充满活力的声音,皆是一惊,他们抬起头,看着知惠的面孔,是熟悉的故乡的面孔,还有略带陌生的乡音。
大部分人听到知惠那京城申城混着来的中国话时都会露出茫然的表情,心说这姑娘到底是哪儿的啊?
知惠又对那个俄国监工喊:“我是他们的亲戚,送点东西。”
说着,她将那包袜子扔过去,朝他们挥挥手,笑得甜滋滋。
接住袜子的小工人看着工头:“头儿?”
工头沉闷道:“大概是哪个富家小姐发善心,收着吧,她不是说自己是申城的吗?南边富人多着呢。”
小工人嘀咕:“哪家小姐头发剪那么短的?我看像个男的。”
知惠坐回去,和秦追一起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吃了一些饼干,这是格里沙做的,饼干里放了许多黄油,糖放的正好是秦追能接受的度,干吃却还是有些腻。
“还有肉干和奶酪,吃吗?”知惠问了句,见秦追摇头,她自己取出来一些吃了,又妥当收好,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格子,和秦追用粗粝的黑白棋子下围棋。
自出门以来,小知惠从不曾抱怨过一句苦,倒是很擅长自得其乐,像只快乐的小燕子。
直到火车猛地往前冲了一下,车厢震了震,车外有人尖叫起来,格里沙被惊醒,秦追也扶着车背:“发生什么事了?”
知惠起身去车窗看了:“有工人被车碾了,哥,他的手臂断了,人还活着!”
那工人还在惨叫,他大声地哭着,有人围过去,又被他的惨烈模样吓住,秦追掰开车窗就往外边跳,落地时一个踉跄,被后背的伤疼得没能站稳,被格里沙架住。
格里沙抬手:“包。”
知惠将装了医疗器具的背包丢给他们,格里沙一手提包,一手扶着秦追往前走,他喊道:“我们是医生,让我们看看!请让一让!”
工人已经被拖到远离铁轨的地方,秦追在他身边跪坐好,拿起一块软木直接塞工人嘴里:“别咬到自己舌头了,我是泰格医生,现在我会为你止血。”
他这么说着,直接把工人的动脉扯出来打了个结,粗暴的做法让工人浑身颤抖,痛得一身都是冷汗,却被格里沙牢牢按着不能动弹。
秦追用最快的速度为工人止血,摘下软木,将止痛药混着七蛇丹一起喂下去,开始为他消毒。
他随口夸道:“好了,没事了,好小伙子,你真棒,这么疼也能挺住,真了不起。”
这个工人看起来才十六七岁,满脸煤灰盖不住面上的青涩。
他哭着:“我的工作怎么办?我要被辞退了。”
这个时代的工人是完全没有保障了,伤残后离死就不远了。
秦追:“这我怎么知道?”
少年工人别开脸痛哭:“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没有工作,我会死的,我妈妈只是个厨子,我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
“你可以去
找一只手也能做的工作。()”??幘虎N鞘????????“?????澃?????????恏瑞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少年工人抽抽搭搭:“主不爱我,让我死吧。”
秦追语气冷淡:“主也从来没爱过我,你还有妈妈,我六岁以后就没见过她了,你不活下去怎么知道未来只剩苦难?好吧,我知道我说的是废话,对你的人生似乎没什么帮助,但你要再坚持三年,要是三年后还看不到希望,到时候去死也来得及,来,吃糖。”
他拿出自己哄儿科病患时常备的糖果,强硬地塞少年工人嘴里,把他的哭声堵了回去。
现在已经是1916年了,这孩子再坚持一下,他会看到曙光的。
知惠在车上喊:“哥,车快开了!”
秦追骂了一声,将药葫芦拿起来倒了三十来颗,具体多少没细数,用纸包起来,交给少年工人:“早晚各一颗,这是辅助你痊愈的药,别放弃,我再对你说句废话,那就是人生是有无限可能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一句:“所以未来会有变好的一天?”
秦追:“也有变得特别坏的一天,我六岁那年以为我老爸能活着接我回家,结果却是我去接他的尸体,先硬着头皮活吧,万一哪天时来运转了呢,累了就吃点甜食吧。”
听听,这像是安慰人的话吗?完全就是加黄连的心灵鸡汤,还带苦味!
但少年工人真把黑医版本鸡汤喝下去了,小伙子握着药,靠着同事看秦追急吼吼被扛着去赶车的身影,记住了这个美丽过头的东方医生。
他哽咽着:“我还没对他说谢谢。”
秦追爬上火车,满手的血也不知道上哪洗,最后是一个好心的大叔把他没喝完的酒送给秦追,让他拿去冲一冲手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