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斯回头,神色凝重:“Dr.Q,感谢上帝,你来了。”
秦追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看您这表情,似乎是有棘手的病人?”
阿列克斯回道:“听闻您和您的父亲一样,非常擅长儿科,是为数不多敢对儿童上大手术的医生。”
别看秦追还没读上大学,在雷士德上班似乎是非法行医,但在现在的中国,一个中医靠家中传承的医术行医是合情合理的,而秦追能在雷士德开门诊做手术,就是因为郎善彦那块宫廷御医的金字招牌不光老百姓认,很多洋人也认。
秦追听出来了:“病人是小孩子?”
阿列克斯点头:“是我的侄女,我哥哥的女儿,原来住在奥尔良,但欧战在打仗,她就跟着妈妈坐船来了中国,至少在租界里,我可以看着她。”
秦追不喜欢租界这个词,但现状如此,他只能问:“那个孩子多大?她哪里不舒服?”
阿列克斯道:“她总是流鼻血,原本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近期她还开始频繁头疼,既然你是宫廷御医的后代,我想也许你能帮忙处理这个小问题。”
秦追:“可以,我给她加号,先把人带我那吧。”
二十一号病人,伊莎贝尔,11岁,从7岁起,常常流鼻血,直到今年出现头疼症状。
她是一个棕发女孩,有点小雀斑,体型适中,坐在秦追面前时有些拘谨,她的母亲马琳娜夫人就坐在一侧,而阿列克斯先生坐在另一边。
秦追翻开病历本,将钢笔往地板上一甩,地板上又多出一道墨珠形成的弧线,道道弧线在地上组成墨黑雨幕,马琳娜夫人斜了地板一眼。
“测过血压吗?”提到头疼,秦追习惯先问血压,鉴于他为菲尼克斯的妈妈克莱尔女士调理了好多年的高血压,她就有头疼的毛病。
阿列克斯回道:“测过了,按你的标准,收缩压不能超139,舒张压不超过89,你对血压的标准比其他医院严格,但伊莎贝尔依然是正常的。”
秦追:“具体数值是多少?”
135/85。
秦追眨了眨眼:“一般来说,这个数字就算放在成人里,我也会建议这个人控制饮食,把血压降得再低一点,因为这已经是临近危险线的状态了,儿童的血压会比成人低一些,11岁的小孩,收缩压超过130,舒张压超过90,即可确诊高血压。”
伊莎贝尔和她的两位家长顿时脸色不好起来,这大概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进医院的缘故——原来还觉得自己没事,结果医生一开口,自己就被确诊出毛病来。
秦追:“家里长辈有得二高的吗?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我主要问高血压。”
马琳娜夫人沉着道:“她的父亲那边,有好几个长辈都有高血压,她的祖父中风两次,祖母是脑溢血去世。”
秦追问道:“发病年龄一般在哪个区间?30岁到40岁,还是40岁到50岁?”
马琳娜夫
人回道:“一般是35岁以后。”
秦追又问了几句,低头书写,有家族高血压病史,无肾病病史,个人为足月生产,母亲生她时只用了3个小时,无胎儿窘迫,身高一米五,体重86斤,精神良好,饮食睡眠正常,二便通,近期体重无明显变化。
挺正常一个小姑娘啊,即使有家族病史,在11岁发作高血压也太早了点,肯定还有什么其他因素导致了血压升高。
秦追拿起听诊器:“我听一下你的颈动脉。”
颈动脉无异常搏动,颈部无血管杂音,再往下,双肺呼吸音清,秦追看了心跳,也挺好的。
阿列克斯问道:“我听说过你可以开给人降血压的中药,直接开药不就好了?”
秦追回道:“这种太年轻的高血压,一般考虑是继发性的,知道继发性是什么意思吗?”
见办公室里除马克、二香以外的所有人都摇头,秦追解释道:“继发性,简单来说就是你这个病发作的原因是另一种疾病,比如说一个人如果得了脑血管瘤,他的大脑某个区域被压迫,就有了癫痫的毛病,那这就是继发性癫痫。”
马琳娜夫人很敏感,她皱眉问道:“癫痫和大脑有关?”
秦追:“癫痫是脑部某处的神经元异常放电而出现的疾病,发病原因有多种,遗传、外伤、脑肿瘤、脑部神经被某种病菌病毒感染……我们继续谈论您女儿的病情好吗?”
马琳娜夫人深深地呼吸,随即回道:“好的,请继续,您怀疑伊莎贝拉的高血压是由另一种疾病导致的?”
秦追吐槽:“她才11岁啊,这个年龄出现二高,作为医生却不往继发性怀疑的话,那肯定是个不合格的医生,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找到她的病因,不然乱给她吃药的话,万一药方和真正使她不适的疾病犯冲,反而会害了她。”
他开了一张检查单:“今天晚上九点以后不要吃东西不要喝水,明天清早空腹来医院抽血,不用再挂号了,拿着病历本直接找我复诊。”
秦追这儿的号可以管一周,一周内都可以找他复诊,这也是他一天放20到40个号就到极限的缘故,因为加上复诊和手术的话,他的负荷已经很大了。
马克院长问:“检验科要关注哪个问题?”
秦追回道:“儿童的继发性高血压,首先考虑是肾性高血压,其次考虑内分泌性、心血管性、中枢神经性,都要查,但肾的概率是最大的,所以她还要尿检。”
有一种内分泌性的高血压是库欣综合征导致的,但伊莎贝尔没有出现满月脸、向心性肥胖等症状,基本可以排除,秦追给伊莎贝尔把脉时觉得她肾子不太好,心中已有几分把握。
马琳娜夫人担忧道:“高血压是很危险的,伊莎贝尔常常头疼,儿童会中风吗?”
秦追:“概率很小,您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让她今晚住院。”
马琳娜夫人问:“您晚上在医院吗?”
秦追看了眼手表:“一般运气好的话,我会在八点下班
。”
虽然他的实际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但那玩意一直是摆设。
既然秦追没有住医院里,马琳娜夫人就歇了心思,还是带女儿回家了。
秦追整理着今天写的所有病例。
马克院长催促:“你什么时候把低温麻醉心脏手术的论文写好?”
有关让秦追写论文这事,马克院长去年就开始催了,但论文是要有实际数据支撑的,而六分钟以内能搞定的心脏手术又比较少,很多人撑不到医院做手术就先没了,以至于数据收集磕磕绊绊,去年年底才完成。
秦追回道:“写完了,数据收集完以后,论文写起来可快了。”
马克院长伸手:“给我吧,我帮你翻译成英文。”
秦追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文件啪地拍桌上:“英文、法文,我两个版本的都写好了。”
马克院长被震撼了:“厉害,我都只会中文这一种外语,法文是不太懂的,你居然还懂法语?”
秦追谦虚道:“我从小就没怎么正规上学,一直半工半读,空闲时间多,就多学点外语了。”
如有必要,秦追还可以自己写意大利文、德文、俄文、荷兰文的论文,这就是从小一直身处多种语言环境的优势了,但秦追不会用朝字写论文,因为朝鲜也使用汉字,知惠的字都是跟着秦追认的。
这些就不用和马克院长说了,他念叨着:“原本欧洲有很多杂志可以投,但那边打仗了,我给你投到荷兰和瑞士的杂志去吧,这两家都是中立国,荷兰的《柳叶刀》是最有名的,低温麻醉心脏手术的份量也够了。”
秦追怔了怔:“是爱思唯尔旗下的那个《柳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