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善彦定睛一看:“老三?”
清秀少年讪讪一笑,肩膀下意识缩一下,似乎很怕郎追的傻阿玛,但又鼓起勇气凑过来,和摊贩问了价钱。
摊贩:“二百两。”
郎善佑:“啊呸!就一块土疙瘩,不干不净,还敢要这么多钱?”
摊贩:“这位爷,您可得讲理,这是好物件呐,若非洋人看了,立刻就上手抢了!”
郎善佑:“得了吧,就这玩意洋人还抢?他们不把你当骗子打出门都算客气了!”
摊贩脸色一变,似是被郎善佑说中了,两人好一番争执,都想把生意做成,又不满意价钱,之后还交换场地,跑角落里谈去了。
如今京城卫生条件堪忧,许多人尿急了,找个墙角就扒裤子放水,郎追都不爱往那些地方去,郎善佑却全不在乎,他一抖袖子,和摊贩以袖遮手,又斗了一阵,最终拿八十两买下那块土疙瘩。
郎善佑这下高兴了,像只斗赢的小公鸡,跑回郎善彦和郎追面前:“大哥,大侄子,走,我请你们去便宜坊吃烤鸭去。”
郎善彦皱着眉头:“你买了什么东西?”
郎善佑:“好东西,给我侄儿买的,赶紧走,别等那小子反悔了。”
郎追心说这还有我的事?
郎善彦也不是那见了兄弟就一味打骂的人,郎善佑今天还没闯祸,他就跟着去吃顿饭吧。
便宜坊不仅有烤鸭,还有肘子,靠得近了就是浓郁的肉香味,许多家里还过得去的旗人都爱到这吃饭,兜里没钱不要紧,记账上下个月还。
郎善佑倒不至于如此窘迫,他是济德堂的少爷,手里活钱从不少于千两,在那买了烤鸭羊肉,到附近酒楼开个包间,再点几个菜,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郎追觉得有些奢侈了,他是见过世面的孩子,上辈子见过诈骗集团头子开庆功会,满天都是他们炸的烟花,地上情景用酒池肉林形容都是客气,但他不喜奢侈浪费,三人哪吃得完这么多。
郎善彦面色不变,他没离开济德堂时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对钱没数,铺张浪费,桌子上不摆满总觉得没面子。
郎善佑拿了茶水,用丝帕和茶水将土疙瘩一点点洗干净,露出下边成人拇指大的玉来。
他介绍道:“这玩意应当是哪个春秋王侯的组玉佩,组玉佩你们知道吧?就是把玉璧、玉璜、玉珩、玉管什么的串一块儿,那会儿不是周礼严么,大伙儿走路都有规矩,这组玉佩在主人走动时发出声响,听到的人就知道走路的节奏对不对。”
说到这,郎善佑低笑一声
:“前阵子我听戏,戏里头有个仙人叫玉珩,多稀罕呐,神仙拿凡人的玉饰做名字,这不是降了身份么?额娘给丫鬟取名字,就爱叫她们环儿、佩儿的,好了。”
他将洗好的虎形玉佩擦了擦,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将上边的碧玉福豆摘下,把玉璧串好,戴到郎追脖子上。
“我看这玉的模样像是楚国的东西,不同国的玉模样也不同,这玉定是鄂北或湘南那边来的,但并非明器,应当是王侯生前就戴着,让哪个摸金的给掏了出来,那摊贩知道这是好东西,卖给洋人能赚钱,可又舍不得把这祖宗的好玩意卖给外人,就刻意不洗,等着有缘人,古玉有灵,我大侄子是虎年生的,带着这个,让玉养你护你。”
郎善佑系红绳的动作很轻,一点也没勒到郎追,郎追见郎善彦没拦着,便随他去了。
两人靠得很近,郎追能闻到一点檀香,问道:“三叔,你的玉兰烟戒了么?”
郎善佑尴尬:“嗨,你这孩子,才送你大礼呢,你就说这个。”
郎追双手捧他下巴,抬眼看了看,见牙齿干净洁白,并未泛黄,不像吸烟的牙。嘴上甜甜道:“我担心你呀,吸烟对肺不好。”
郎善佑被哄得高兴:“呦,我侄子还担心我的肺子。”郎善佑伸手,“来,让三叔捏个小骆驼,往后三叔啥烟也不碰。”
小骆驼就是鼻梁,捏小骆驼是这时候长辈对晚辈的亲昵方式,捏捏鼻子就答应戒烟,这好事放后世都难找,郎追仰头,让郎善佑轻轻提了一下鼻子,叔侄俩一起笑起来。
郎善佑不住夸:“我大侄子这鼻子真漂亮,又挺又直,往后必然人生路顺。”
郎善彦看着,语气温和了些:“不抽烟就好,烟是越抽越不够的,等抽了最要命的烟,多大的家业也要败落。”
郎善佑撇嘴:“我有什么家业啊,赚多少都往锦王府送,我们就是赚钱的苦哈哈,富贵都是主子享的,老爷子都没他们会享受。”
老爷子是宫里对皇帝的称呼,郎善彦一听,立时一巴掌拍过去:“把话都咽回去!”
郎善佑身板单薄瘦小,若说郎善贤还有一米六三到一米六五,他就刚刚一米六出头,被大哥这么一拍,差点脸埋菜碗里。
他苦着脸:“哥喂,我心疼家里的钱,嘴几句都不成么?”
郎善彦起身,开门往外看了,见四下无人,隔壁包厢的声音透到外头也模糊不清,这才安心关门,回头教训弟弟:“你再管不好这张嘴,担心哪天进大牢。”
郎善佑像是想起什么,拍了下嘴:“哥,我听话,您别担心我,我嘴严着呢。”
郎追玩着玉佩,心想这块玉要真是春秋文物,在21世纪,他们叁就能一起进去了。
不过两个叔叔的关系却和刻板印象中的庶子不同,他们并不小家子气,形容不猥琐,郎善贤能说洋文,学西医,郎善佑懂古董字画,熟读春秋,都有本事,人品也不坏,和郎善彦关系也好。
他们就像知惠一样,只是不能选择出身,但
依然努力的活着,世人责备他们的低贱,却从没人指责过睡出庶子的郎世才。
在谈话时,郎善佑提过郎善彦的母亲,说郎世才将她的牌位移走,但母亲与二哥和他都有在忌日食素。
郎善彦也提了一句:“劳你们记挂,替我向王夫人问好。()”
郎善佑一笑:“大娘以前对我们都好,我们记恩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对于郎世才,他们是一点没谈,不是避讳,只是不愿提起。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京城药材的生意,郎善佑只冷笑:“只要是姓钮祜禄的,全都带着四只手五张嘴上工,那账目若是我不看紧了,他们能扒得只剩骨头,锦王府是族里六爷爷巴结上的,他到现在还瞧不上我和二哥呢,说我们娘是汉人,是妾,不尊贵。”
郎善彦拍了拍他的背:“忍忍吧,你和老二年轻,郎家以后是你们的。”
能活就是最大的资本,这是见惯生死的郎大夫最深的感触。
郎善佑似是委屈,想和大哥诉几句苦,到底把话咽回去,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吃完饭,郎善佑结账告辞,临走前又捏了捏郎追的小骆驼,顺手把玉掖他衣服里:“收好,别让人看见了,这年头好东西要藏着,寅寅,这玩意可千万不能弄丢啊。”
是啊,好东西要藏着,郎善彦心里重复这句话,暂时打消了将七蛇丹放出去的心思。
这药方需得再完善,待我将济和堂做得更大些,药方也改完美了再说,他如此想着。
郎追郑重回道:“放心,这玉我以后随身戴,什么时候都不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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