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上位者的孤沉,让人肃然起?敬。
阮梨瞥见?来?人蓦地起?身,“六叔。”
慌张又温吞的两个字。
霍砚舟朝她颔首,视线落在她的工作台上,徐徐展开的画卷,大部分的破损已经被细致修复。
阮梨有些羞赧,像是忽然被长辈抽查作业,而自己所呈现的作品显然不够出色。
“在补色?”
阮梨点头。
“你忙,不必拘礼。”
平和的六个字,他突然造访,但似乎只是路过,并无他意。但这话却?让连日因配色而困恼的阮梨更难过了,她也想忙,但已经忙了好几天却?全无进展。
大约是她眼?中失落的情绪太明显,霍砚舟的视线在画卷上凝落片刻,又问:“调色遇到了麻烦?”
阮梨讶异于霍砚舟的敏锐,也在心中意外于他竟懂擅丹青之道,甚至应该是极擅长,否则怎么会只寥寥扫过一眼?,就?知道她的问题出在哪里。
一旁的霍明朗及时开口为她解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六叔可画得一手?好画,连张和谦老先生都赞不绝口。”
张和谦是久负盛名?的山水画大师。
阮梨像是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修复古画的急切远超过了那点在长辈面前的小心拘泥,她有点急切地开口:“您能?帮我?看看吗?这里。”
她指着缺失的那处青灰色。
霍砚舟靠近,沉凉清冽的气息萦在阮梨的鼻尖,他抬手?解开西装纽扣,阮梨连忙伸手?接过褪下的外套。
“借一下你的笔墨?”
“您请便。”
霍砚舟绕到工作台的另一侧,思虑片刻,提起?搁在青瓷笔洗上的紫毫笔,先在清水中滚过一圈,才去蘸取净白瓷盘中的颜料。
男人弓着背,挺括的白衬衫勾出宽肩窄腰,薄薄的金边镜片下目光沉和平静,格外的专注。他提笔,在备用的古宣上晕开一笔,又一笔,第三笔——浓淡相?宜,自成?山水色,正是阮梨多日求而不得的意境。
少女乌软的眸子里蓦地涌起?光彩,“对!就?是这个颜色!”
那种欣喜难以言表,明晃晃地盛在眼?眸里。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方才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瞬,看着被递到面前的紫毫笔,阮梨又生了怯意,她怕自己调不出来?,画不好。
“您能?不能?帮我?……”
“不能?。”
“……”
“过来?,我?教你配色。”
那幅画后来?被交上去,蒋仲良赞不绝口,逢人便夸,阮梨却?每每心虚。
画上缺失的那一抹青灰色,到最?后也不是她补上去的。她像是对这一处生了应激反应,完全不敢下笔。
几次在备用纸张上尝试后,阮梨确定自己根本无法完成?,她有些丧气,已经预见?了自己将带着这幅不完整的修复作品去见?蒋仲良,第一次独立修复就?只交出这样的成?绩,显然辜负了老师的厚望。
沉默的困恼里,有人抽走她手?中的笔,修长身形立在她的身旁。
“下不为例。”
霍砚舟提笔,以青花、赭石打底,罩染石青、雪灰、皦玉三色,阮梨看他冷白嶙峋的腕骨,修瘦明晰的指节,一抹青灰从容晕落,江山秋色就?此在他笔尖跃然延绵。
一如现在,男人修长的指骨捏着杯水,手?背上青色筋脉隐现,阮梨抬眼?,回?忆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