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散落着烟蒂和零食包装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垃圾碎屑,一张张塑料椅还未曾收起,凌乱中又透出几分秩序地摆放在露天戏台下。
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夜已深,四周所有的楼房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大城市可能这个点还有人在高楼大厦里面办公,或者还有夜猫子在熬夜,但这个点的小县城所有居民无一例外都入睡了。
然而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刻,戏台子上却隐约有人影晃动。
华贵的戏服披在一道高挑的身躯上,戏台上的人回过头,露出了一双被黑色油漆修饰过后越发深邃的眼眸,眉心中间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在黑暗中仿佛随时会睁开的第三只眼睛。
画着戏妆的俊美男人眯起双眼,俯视着台下。
只见本该空荡荡的座位上坐满了一个个纸人,它们的脸上同样涂抹着浓重的色彩,红艳艳的腮红,惨白的脸,还有黑漆漆的眼睛。
有观众在的情况下,戏是不能停的。
哪怕只有一个观众。
哪怕观众……不是人。
“你非要破坏我的生日?”沈君行不满道。
“你的生日,已经完成了。”纸人堆里传来了这道冰冷的回应。
“我还没有吃掉他为我定的蛋糕,没有拆开他送给我的礼物,我的生日怎么算完成?”沈君行说着突然挑起眉梢,那涂抹着油彩、宛如套上一张华美面具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情真意切的恶意,“也是,你从来没有收到他的蛋糕和生日礼物,怎么会知道生日还要做这些才算圆满?”
纸人堆里飘出的冷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波动:“他没有给你送花。”
沈君行眉心那点红痣突然出现一道裂痕,裂开的血肉不断蠕动,里面一颗白色球体凸了出来,缓缓转动一圈,露出了竖长的血红眼瞳。
那是非人的眼睛。
沈君行脸上的所有笑意都在这一刻消散,他直勾勾盯着台下,“你再拦我,那么今天你的日子,就不要想完成了。”
在夜色中,天底间全部的阴影似乎都被沈君行的视线所调动,浓郁的黑色从戏台上倾泻而出,吞噬着台下一个个纸人观众。
直到像河流一样的阴影涌到了纸人堆的中央,巨大的阴影宛如遇到堤坝般停了下来。
最中央的纸人开口道:“他不想见你。”
台上的沈君行似笑非笑:“如果他不想见我,那他更不想见到你,你以为你在他那里是什么?”
“一张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废纸。”
纸人说:“他没有给你送花。”
阴影在这一刻骤然暴涨,几乎要遮蔽住刚刚亮起的天光。
*
唐郁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今天吹了冷风,还是爬山的时候着凉了,又或是被人念叨了。
“蜂鸟!”“蜂鸟你怎么了!”身后传来了玩家的惊呼,唐郁转过身,看到蜂鸟晕倒在地
。
“完了完了蜂鸟一定是不小心下线了!”“怎么办?!”两个玩家急得团团转,唐郁走上前,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只听闭眼的蜂鸟正喃喃道:“妈妈……”
原来蜂鸟不是下线,而是真的在游戏里晕了过去。
“她可能是太累了。”唐郁说:“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两个玩家抱着蜂鸟,提心吊胆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大学生式的狡黠算计:“你还要我们帮忙吗?你不会要走吧?”大有一种唐郁要走就要把唐郁绑起来的刁民架势。
唐郁看着那写满了“帮帮我”的眼睛,轻声道:“我需要你们。”
唐郁和玩家们一起下山,重新坐上了板板车,前往附近的县城。
讲师抱着蜂鸟的头嚎道:“怎么办啊这个破游戏到底出什么故障了蜂鸟醒过来不会变成精神病吧!”
“和唐郁呆了一段时间后,蜂鸟的状态好多了,如果只是对着一个纸片人叫妈的话……”囤囤鼠分析道:“其实也还好吧,这年头对着纸片人叫老婆叫崽的都有,叫个妈也不算什么。”
讲师:“也是哦!”
讲师:“唐郁,你介意你突然多了一个260多个月大的女儿吗?”
唐郁:“?”
唐郁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显然用沉默婉拒了。
玩家也陷入了沉默。
不管再怎么插科打诨,她们始终在忧虑着蜂鸟的状态。
这个点的小县城很安静。
路边只有早餐店正在忙活着开张。
玩家们驾驶着板板车开过寂寥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是居民楼,小县城的房屋颜色像是蒙着一层雾,所有颜色都是黯淡的、灰扑扑的,只不过开到一半时,前方的道路右侧出现了喜庆的红。
只见右边这户人家的正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门上贴着倒福,地上都是红色的鞭炮纸,像是不久前刚刚庆祝过什么似的。
现在是八月底,远不到过年,这家人也不像结婚,因为结婚会贴囍字。
唐郁想起昨天和沈君行就是在这附近看到的戏班子。
难道这是那户给老人祝寿的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