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繁之所以想要照片,是因为孙广胜见过那名女子。
那女子脸圆、眼小、鼻子大,个子比较高,骨架比较粗壮。重案组特地请来刑侦画像师,为她画了像。
如果能找到领导子女档案,对比登记照就能找出这个人。
如果没有子女档案,八位领导均为男性,都说女儿肖父,或许能从他们的面相中找到她。
钱伟叹了一口气:“子女档案一时半会找不齐哟。”
梁宽则在会议桌上快速寻找资料,一边找一边说话:“刚才那谁给了我一张以前的旧照,是当年几名常委的合影,呶,在这里。”
几个脑袋都凑了过来,看着这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肃穆庄严的会场,十三名常委身穿深色中山装笔挺站立,放眼看去,每个人都似乎长得差不多。
七、八十年代的摄影技术,又是黑白照片,唉!
半晌,孙羡兵发了一句感慨:“嗯,官相威严。”
龚卫国摇了摇头:“都是大脑袋、大鼻子、板着脸不笑不说话,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冯晓玉在一旁听着扑哧一笑。
冯晓玉在重案组负责文书工作,很少出外勤,第一次出差有点放不开,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大家对着领导照片大放厥词,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嘀、嘀、嘀……
冯晓玉感觉腰间一阵振动,低头摘下挂在腰间的BB机,将那一方亮起来的小小电子屏拿到眼前。
——资料已查到,速回电XXXXXX。
冯晓玉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夏夏,我去回个电话,档案馆那边回话了。”
夏木繁知道是新樟村五名知青有了消息,点了点头。
钱伟态度很热情:“我带你过去吧,我们办公室有电话。”
冯晓玉道了一声谢,应了一声便走出接待室。
龚卫国开了句玩笑:“为了破大案,派出所同志积极性可真高,哈哈。”
话虽没有错,但听着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难怪龚卫国在重案组人缘不太行。
夏木繁板起脸,扫了龚卫国一眼,冷下声音:“抓紧时间比对,尽量缩小调查范围。”
孙羡兵、虞敬齐声道:“是。”
龚卫国看夏木繁面孔严肃,赶紧敛了笑容:“行,我们再认真查一查。合照看不出来,那就找单人照。”
梁宽略有些诧异地看向夏木繁,先前以为龚卫国是带头的,现在看来她才是团队的领头羊。
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木繁开始着手做进一步筛查。
八位领导有两名已经调任他省,不归派出所管理。剩下的六位有一位病逝、一位随儿子迁居魔都,其余四位居住在省委大院。
领导的女儿中依旧留在星市的,目前只剩下两名,其余有的出国、有的调走、有的结婚随丈夫离乡。
最后的名单,只有两个名字。
柳红春,1958年6月出生,卫校毕业后分配到省人民医院当护士,现为妇产科护士长,已婚,育有一子。
姚雁飞,1957年4月出生,高中毕业后安排进市广播台工作,现为省工会办公室主任,已婚,育有一女。
看着这两个名字,夏木繁陷入沉思。
这两人只是目前能够继续追查下去的人,如果她要找的人已经出国或离开星市,这份名单没有任何意义。
恰在此时,冯晓玉走了进来,扬了扬手中几页白纸:“那五个知青的下落都调查清楚了!好巧啊,其中有一个就住在省委大院里。”
冯晓玉的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孙羡兵嘴最快:“谁?”
虞敬也紧跟着问了一句:“是不是77年考上大学的那个?”
龚卫国笑了:“正好拜访一下,免得四处跑。”
夏木繁一刹那间想到了很多。
刚顺着女司机这条线追到星市,知青这条线也搭上了星市。
是不是老天怜她寻母十六年,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指引自己发现真相?
心跳陡然加快,夏木繁目光紧随冯晓玉,哑着声音问:“是哪一个?”
冯晓玉察觉到了夏木繁眼神中的渴望与忐忑,心中一酸,直接将这名知青的所有材料递到夏木繁手中:“这人名叫蒋文俊,77年考上湘省大学中文系,81年底分配到省委工作,现任政府副秘书长,副厅级干部。”
夏木繁接过材料,传真过来的材料散发着一股油墨味,黑色字体很醒目。
龚卫国在一旁发表感慨:“四十六岁的副厅级干部,很厉害啊。小夏,没想到你们村知青藏龙卧虎,二十年不到就有这样的……”
“你们看!”夏木繁的声音急促而干涩,打断龚卫国的感慨。
孙羡兵与虞敬与夏木繁共事一年,早已习惯她大胆往前冲的劲头,陡然听到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心中一紧,忙凑近过来:“怎么了?”
夏木繁指着材料上的一行字,深吸一口气:“蒋文俊的妻子,名叫姚雁飞。”
两条线索在此刻合二为一,要说这里没有关联,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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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机关大楼会客室。
浅灰色布艺沙发、棕色木制茶几、红白两色印花地毯,衬着墙上淡雅的水墨画,朴素与繁华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客套、又温和的氛围。
夏木繁坐在客位,抬眸看向坐在主位的蒋文俊。
蒋文俊生了一张很扛老的容貌,即使四十多岁依然肌肤紧致、眉目俊秀,他清瘦挺拔,透着一股中年男人少有的书卷清气。
十几年官场历练,让蒋文俊行事稳重沉着。可是现在听说夏木繁是徐淑美的女儿,他的神情间却多了几分激动。
他的笑容里透着亲切:“小木木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十几年没听人唤过“木木”这个小名,夏木繁心里酸酸涩涩的
:“蒋秘书长……”
蒋文俊抬了抬手:“称我一声叔叔吧。我在新樟村下放的时候你母亲帮助我不少,我得谢谢她。”
十六年前母亲失踪,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有难过的,有叹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落井下石泼脏水的,夏木繁听不得半句母亲坏话,像个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现在她身穿警服开始寻找母亲下落,从谣言源头查起,终于找到重要线索追查到星市,同时对母亲有了更多的了解。
原来,母亲并没有被人遗忘。
虽然父亲另娶不再提起母亲名字,但孙广胜和蒋文俊依然记得徐淑美。他们眼里的母亲善良、温柔、尊重他人,是个非常好的女人。
眼睛有些微微发热,夏木繁一双星眸有波光闪过,依言唤了一声:“蒋叔。”
蒋文俊“诶”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夏木繁的脸庞,似乎要透过她怀想故人:“你母亲,现在身体怎么样?还在村里住着吗?”
夏木繁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眯了眯眼睛,盯着蒋文俊的眼睛,辩认他是真心不知道,还是故意为之。
蒋文俊眼神清明,带着几分眷恋与怀念,不似作伪。
“1980年3月11日我妈失踪,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什么?!”
蒋文俊惊得站了起来:“你母亲失踪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木繁摇了摇头:“我妈失踪时我才六岁,什么都不懂。警察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按失踪结案,两年后销户,宣布她法律意义上死亡。再以后,我父亲再婚生子,我一直在乡下长大,去年从华夏警官大学毕业,选择回家乡工作,现在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案组。这一回我过来,就是要寻找我妈的下落。”
今天夏木繁来省委机关并没有穿警服,穿的是春装。浅色衬衫外罩一件棕色外套,看着比平时多一份活泼。
蒋文俊听到她自我介绍是一名刑警,微一沉吟便明白过来,看着她那双闪着倔强的眼睛,长叹一声道:“你,是从小就立志要当警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