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寒风吹来,吹乱了夏木繁额前碎发。
她甩了甩头,抬手指向村口方向:“去桂婶家,当年是她说我妈跟隔壁村的二流子孙广胜跑了,我要问问清楚。”
夏常春抹了把冷汗:“好,我陪你们过去。”
夏木繁口中的桂婶,是夏常春的弟媳妇孙桂香,最喜欢家长里短、打听八卦,一张嘴不晓得得罪了多少人,为这个夏常春批评过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改。现在好了,警察找上门来,真应了那句老话——祸从口出。
夏木繁一行人在村民的簇拥之下,来到一栋新建的两层砖瓦房前。
现在已经是1996年,随着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农村里有一批人先富了起来。夏常春的弟弟夏常贵在南方当厨师工资不低,赚钱之后回村做了新屋,大玻璃推拉窗、白色小面砖、青灰色水泥地面,看着挺气派的。
过完正月初六夏常贵带着小儿子去南方打工,家里只留下孙桂香和大儿子、大儿媳在家。看到这么多人往自家方向而来,孙桂香以为村里又有热闹瞧,抓了一把瓜子站在大门口,一双三角眼眨巴眨巴,笑得合不拢嘴,完全不知道自己将成为八卦的源头。
来到新屋,领头的夏常春看着孙桂香,一脸的不高兴:“桂香,顺子他们呢?”
孙桂香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壳:“去镇上办事去了。”
夏常春说:“赶紧泡茶,这几位警察同志要找你了解些情况。”
孙桂香这才留意到人群里那七道橄榄绿的身影,唬了一跳:“干嘛呀?警察同志找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农村妇女,在家做点家务带带孙子,我可没有犯法。你们要是想抓那些赌博的只管往上屋场的老杨家去,他们家过年开了十天的盘口……”
夏常春心里暗恨这死娘们一张破嘴不关门,提高音量吼了一句:“警察同志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瞎扯别人!”
自从夏常春当上村委主任,威严渐长,他这一吼还真让孙桂香有点害怕,嘟嘟哝哝将人迎进堂屋,又倒上热茶。
热茶端到夏木繁面前时,孙桂香愣愣地看着她的脸,犹豫着问:“你,你是……”
夏木繁睃了她一眼。
这熟悉的眼神让孙桂香一张嘴张得老大,捧着热茶也不觉得烫,半天才说句:“繁繁……都当上警察了。”
唉呀妈呀,孙桂香感觉大事有些不妙。她当年可没少说徐淑美的坏话,夏木繁从小就脾气大、爱记仇,不仅把她家小儿子揍得满头包,还往她家泼过粪水,现在她当上警察,不会是打算公报私仇把她抓起来坐牢吧?
这么一想,孙桂香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干巴巴地开始拍马屁:“繁繁,你从小就聪明、有志气,我一看就知道你能有大出息。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还在外地打工咧,就你考上大学吃上了公家饭,厉害啊。”
夏木繁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
她和孙桂香一家人从小斗到大,虽说她被奶奶揍过无数回,但孙桂香从此也
怕了她。尤其是她家小儿子夏伟亮,看到她就躲。()
像今天这样马屁,第一次从孙桂香这张破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
←本作者胡六月提醒您《九零之兽语者[刑侦]》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见组长不说话,龚卫国立刻出来打前站。
他亮出警官证,板起一张俊脸:“孙桂香同志吧?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造谣罪?编造虚假信息传播,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龚卫国模样端正,重案组遇到警情通报、接受媒体采访的事宜都会交给他处理,日积月累的他自有一套应对的话术。现在端起架子来唬人有模有样,吓得孙桂香一张脸变得煞白。
孙桂香以前不晓得传过多少闲话,添油加醋、掐头去尾、夸大其辞是惯技,讲究的就是离奇、新鲜、抓人眼球,从来不会去甄别真假,以前最多也就是当事人打上门来骂几句,现在第一次听说还有可能因为造谣重整判刑,一颗心顿时浮在半空飘飘荡荡,惊慌失措地看向夏常春:“大哥,你可得救我呀。我,我不想坐牢的。”
夏常春也不怎么懂法,被龚卫国这几句话震慑住,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呀你呀,一张破嘴害死人!”
堂屋里,七个制服凛然的警察面容严肃;
屋外一群村民大气不敢喘。
这阵仗让孙桂香身上那股子八卦卖弄的劲头全都散到了九霄云外,她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坐牢。
她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吭声的夏木繁,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是是,都怪我这张破嘴!繁繁,你可是婶子看着长大的呀,你现在当了警察可不能看着婶子被抓吧?我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你得告诉婶子,我道歉、我赔罪、我罚钱行不行?”
孙桂香抽了自己一巴掌,吹起一个鼻涕泡泡,“啵”地一声就破了。原本严肃的场面一下子显得滑稽起来,围观村民哄堂大笑起来。
“该!这死娘们一天到晚无事生非。”
“我小舅子本来说了一个媳妇,结果孙桂香编瞎话说我小舅子在外面嫖昌被抓罚了钱,对方硬是上门退了亲。”
“还记得红红那丫头不?就是孙桂香说她在外面卖身赚钱,搞得她爸妈一直抬不起头来。”
听到屋外村民的议论,孙桂香后背开始冒出冷汗。
到底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到底是哪一件事造了谣?警察到底是因为什么找上门?又是为了什么要来判她的罪?
无数个问号在脑中亮起,可是一个答案都没有。
未知的恐惧,让孙桂香感觉呼吸开始困难,她眼神呆滞地看着夏木繁,忽然福至心灵:“繁繁,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的?你问,我保证老老实实地说,保证一句谎话都没有。”
前期铺垫基本到位,夏木繁这才开口询问:“我八岁时,你曾对村里人说我妈妈跟三塘村的二流子孙广胜跑了,为什么?”
“啊?”
一听是这事,孙桂香脑子有点懞,下意识地开始为自己开脱,“不是,我也是听
() 别人说的,真的,我没有造谣。”
夏木繁冷笑一声。
龚卫国提高音量:“孙桂香同志,你好好想一想。”
孙桂香打了个激灵,抬起双手:“好好好,你们让我想一下。”她扶着墙慢慢坐下来,试图从一团浆糊的记忆里寻找出当年自己说这一番话的来龙去脉。
堂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吸声可闻。
屋外的村民却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嗡嗡”声响钻进孙桂香的耳朵里,给了她巨大的心理压力。
半晌,孙桂香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
“警察同志,我真的是冤枉的!”
“徐淑美失踪之后,一开始村里传的都是她和考上大学的知青跑了,这话是她婆婆说的,和我没关系。”
“后来这事过去快两年多快三年吧,我回娘家过年听说了一件事。三塘村那个整天偷鸡摸狗的孙广胜跑了这么久回家过年,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万元户,那个气派哟,搞得不少人眼红咧。”
“我当时就问,孙广胜是什么时候跑得不见人影的,娘家人说1980年3月。我一想,哟嗬,和徐淑美失踪的时间差不多。后来我还找了个机会问孙广胜知不知道徐淑美去了哪里,他当时看上去还挺紧张,不停地追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哦,对了,我记得村里有人问过他,到底靠什么赚的钱,他得意洋洋回了句:老子赚的是女人钱。”
说到这里,孙桂香一拍大腿:“你们想一想,两人前后脚失踪,孙广胜两、三年之后赚大钱回家,搞不好两个人有什么奸.情!”
说到这里,孙桂香迎上夏木繁的目光,可怜巴巴地说:“我,我只是瞎猜的嘛,就随便说了说,没想到后来就传成你妈和二流子跑了……”
孙广胜与徐淑美。
一个是三塘村的二流子,一个是五皮村的小媳妇。
孙桂香凭一张嘴硬生生将这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捏在了一起。
夏常春听完她的话,实在没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孙广胜认不认得徐淑美都不一定,你凭什么说他俩有奸.情?”
孙桂香叫起屈来:“大哥,我虽说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可我从来不瞎编乱造。孙广胜怎么会不认得徐淑美呢?咱们两个村也就隔了两里地,孙广胜好吃懒做四处晃悠,一双眼睛专盯那些生得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我回娘家的时候他还来找我打听过徐淑美有没有没出嫁的姐妹呢。”
人群里有人喊了起来:“桂香嫂子,我记得你和我说,孙广胜早就看上了徐淑美,特地挑她去镇上送饭的路上勾搭,两人勾搭成奸,然后一起远走高飞。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还以为你是亲眼所见呢,搞了半天完全是瞎编的!”
一句话引来其余几个女人的附和。
“对呀,桂香这张嘴可真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没影子的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
“也别怪当年繁繁往你家屋门口泼大粪,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