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生气吗?”嵇灵问,他叹了口气,语气也失落了下去:“抱歉,如果我给你照成了困扰……”
渊主打断,硬梆梆道:“与你无关。”
嵇灵表面失落,实则一直在关注渊主的表情。方才渊主忽而发难,嵇灵下意识的后退,心中却没有多害怕。
他看着渊主阴沉冷冽的脸色,却觉得渊主并没有在生气,那藏在冷厉外壳下的也不是愤怒,而是另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非但如此,渊主的姿态也莫名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渊主抽出袖子:“本尊走了。”
“尊上。”嵇灵忽然道:“您在害怕吗?”
看着渊主猛然顿住的脚步,嵇灵心道:“猜对了。”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渊主的状态像谁,他像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少女。
他浑身紧绷,肌肉僵硬,这不是愤怒,而是紧张,焦虑,害怕。
少女被打压太过,于是用面具掩盖表情,而渊主冷冽的表情,又何尝不是一层面具。
“您在害怕。”
嵇灵轻声道。
他轻轻的用指尖去碰渊主的腕子,像触碰什么警惕的动物,见渊主没有反抗,才整个手握了上去,将手掌贴在了皮肤的表面。
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表面,熨贴的传递了过来。
嵇灵问:“为什么会紧张?”
狐狸少女紧张,是因为被父母灌输了思想,觉得参加漫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二次元是上不得台面兴趣爱好,这才带上面具。
可是渊主呢?太古三尊之一,堪比日月的渊主,他勾勾手指就能将这个场馆全数埋葬,他为什么要紧张?
嵇灵问:“你害怕他们讨厌你?”
他回想之前的对话,他说“这漫展上有很多人喜欢你”,于是渊主顿住了。
嵇灵随口一说的无心之言,渊主顿住了,不但顿住了,他还觉得难堪。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他不觉得自己会被人喜欢。
嵇灵想想,又觉得很好理解。
渊主是邪神之首,虽然贵为太古三尊,与日月齐名,但世人会祭拜太阳,会祭拜明月,却独独不会祭拜渊。
太阳是一切新生与蓬勃,无数人将它刻在图腾上,顶礼膜拜,从金沙遗址的太阳纹金饰,到邹县野店的太阳纹彩陶,从神话里通天彻底的扶桑古树,到先民百家供奉的太阳神鸟。
而月是一切的诗和绮丽,从先秦的风雅颂到盛唐的绝句,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到江户时代的俳句,怀抱和鲁特琴的诗人歌咏着它,云鬓高鬟的艺妓吟唱着它,它是歌谣里最缱绻温柔的幻想,是遥寄情丝的宫阙琼楼。
从古至今,跨越南北。
但渊是什么?
是死亡,是杀戮,是血腥,是战争。
没有人会祭拜渊,也没有人会靠近渊,世人畏惧着渊,就像活人畏惧着地府,鬼魂畏惧着阎罗。
从古至今,世人都爱着日月,但是从古至今,世人都厌恶着渊。
其实从渊主半夜出门,从停车场里找猫,嵇灵站在钢索顶部,遥遥望着他背影的时候,嵇灵就在想,为什么邪神会做这样的事情?
神灵每天都会收到无数的祈愿,拿这神女山上的神女娘娘来说,每天几万名香客,各种乱七八糟的愿望应有尽有,什么袜子丢了,脚上长鸡眼了,和老婆吵架了,老公出轨了……
神女还只是景南一座城市的神灵,像白泽这种名气大的,要是信徒丢个猫他也亲自去找,那他一天下来什么也不用干了。
但是渊主去了。
他抬起数吨重的废铁,翻遍了整个停车场,去帮素未谋面的少女找一只猫。
嵇灵想:“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