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雨后成功的摘采一朵蘑菇,其实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
但这并难不倒方行舟,他是国内最顶尖的外科医生,拥有一双连续手术八小时也不会有任何颤抖的手,可以把采蘑菇这件事做到极致。
因为雨水过于充沛的原因,蘑菇已经吸满了水分,如果没控制好力度,用力过大,便会将里面的水分挤干,影响后续烹饪的滋味。而如果用力太少,又无法从土壤中扯出埋藏在地下的部分。
所以,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它控制在自己手中,温柔但不能过分温柔。最佳的方式是轻轻握住它的菌冠,将含蓄藏在土中的菇拽得挺直,再一点点往外拉,直到彻底脱离泥土,却不让它渗出半点汁水。这样,就能将它放入篮子里,让它稍作休息,以便进行下一步的烹饪。
休息的时间不用太长,这种植物一旦失去土壤又没有得到关怀,不到三分钟就会可怜地蔫下去。
在此期间,方行舟不会理会它的任何计谋,甚至去了一趟厨房,给自己倒上半杯伏特加,然后回到篮子面前,一边守着今日的收获,一边摄入酒精,压住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的负面情绪。
等摘采出来的蘑菇彻底没了精气神,他重新把戴着手套的双手浸湿,将菌冠取出来,不慌不忙地清洗,直到让它重新吸饱水分,再反复搓揉,等里面的水分满得再也无法控制,再在最佳的时机放开双手。
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它的表皮薄如蝉翼,吹弹可破,几乎被水分灌满,好像下一秒就要落泪了,方行舟这才会一次将水分全部挤出,再给它半杯烈酒的休息时间,然后开始下一场的烹饪……
……
鲜美的蘑菇肉汤端上餐桌时,天已经大亮。
客厅的钟表显示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五分,距离他们回家过去了整整四个小时。
陆见川总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了,坐在椅子里神情恍惚,缓缓吸气,换了个坐姿,尾巴仍然又涨又痛,昭示着他刚刚在爱人手里经历了一场漫长又温柔的欢余酷刑……
然而,他此刻依然感到强烈的空虚,哪怕他在这场惩罚里被挤干了所有水分。
方行舟拿着汤碗和法棍面包,从厨房走到餐桌边。
陆见川的视线就像快要饿死的蜘蛛吐出来的蛛网,眨也不眨地黏在爱人身上。
下雨后天气转凉,方行舟穿了黑色的薄外套,拉链严严实实拉到喉结处,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子,将身体严谨地藏在布料下,保守得宛若不容亵渎的神职人员。
陆见川的目光定在爱人清淡的英俊脸庞上,再一点点往下,划过他略显消瘦的肩头、仿佛两只手就能握住的腰、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双腿,以及握着面包的骨节分明的手。
他快要渴死了。
陆见川又动了动,换了个依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早就透支的菌类居然重新出现兆头,柔软的家居服成为了一种刑具。
方行舟像是没留意到他的目光,把碗筷和面
包放下,坐进椅子里,然后不经意地抬头看向桌对面。
陆见川立刻低头,掩饰般地连喝好几口刚出锅的蘑菇肉汤,人类的脆弱口腔立刻被烫出两个泡。
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烫,因为他喉咙里正在往外冒余火,火焰的温度远比热汤更热。
几秒后,方行舟按住他不停舀汤喝的手,微微皱眉,用另一只手的手背碰了碰他烫红的嘴唇:“又饿了?”
陆见川下意识探出舌尖,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饿……”他直勾勾盯着老婆的手,半秒后又想到什么,神色微僵,飞快摇头改口道:“不饿,昨天在海边吃得特别饱。舟舟,你饿了吧?蘑菇汤够吃吗?要不要再炒两个菜?”
方行舟神色已经很平静,给两人各自盛了汤,道:“嗯,我有点饿。”
陆见川把面包掰下来,泡进方行舟的那碗汤里。
接着,他直勾勾盯着方行舟不紧不慢地进食,看他张开淡色的嘴唇,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将菌类和浸满汤汁的面包一起塞进嘴里,安静咀嚼,然后喉结轻动,把食物吞咽进去……
陆见川的喉结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动,再次更换坐姿,越发觉得针织面料过于不适,哑声替自己辩解道:“老婆,昨晚我不该顶着暴雨去海边钓鱼,让你担心了。”
方行舟动作微顿。
他注视陆见川片刻,发现他怪物的脑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明白,哪怕刚才在卧室里已经做过看似深刻的反省。
方行舟暗暗叹了口气,放下勺子,道:“我并不是生气你去海边钓鱼。”
陆见川愣了愣,眼睛里浮现出一点茫然:“嗯?”
那是生气什么?
方行舟道:“我生气的是,你在不告诉我的情况下,独自一人,不作任何准备的出海钓鱼。这个前提条件下,把‘出海钓鱼’换成任何其他行为都一样。”
陆见川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啊……”
还是没明白。
在陆见川眼里,这一长串的定语加上之后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方行舟抿起唇,沉默片刻后开口:
“如果。你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什么地方,又恰巧不幸弄丢了定位,再恰巧发生了意外……”
他用低沉的语气描述着,以陆见川能够理解的方式。
“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在哪里、又因为什么忽然失踪,只能用整个下半生去猜测你是不是被人所害,或者怀疑你是不是已经背叛,然后煎熬于这样的酷刑里,连提前结束生命的资格都被剥夺,只能在渺茫的希望中无尽等待下去,最终绝望走向死亡。”
“小鹿,你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吗?”方行舟注视着他,“就算你确实熟知水性,出海钓鱼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只要万分之一的不幸发生,都会彻底将我摧毁。”
陆见川听懂了。
甚至光是听到方行舟描绘出来的可能性,他的左胸腔感到一阵阵快要死掉的剧烈疼痛,好像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