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花落,眼瞧着院里的芍药尽数凋尽,落了满地纷纷的红。天上的日头倒是愈来愈烈,日光白晃晃的,刺得人张不开眼。
林玟站于亭中,满脸漫不经心,一边细细赏量着自己十指。指尖点点胭红,是由凤仙花染就,炫目丹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细腻。
对面的东方令珏移过眼去,不愿直视,显然见不得他这般柔宛俏丽的小男儿作态。
眼见林玟半晌不开口,东方令珏只得主动道:“你派人唤我过来,莫非是有什么事?”
林玟这才慢悠悠抬起脸来。
“对。——本宫找你的确有事。”
这么快就急着在自己面前摆起皇后架子了。东方令珏在心里冷哼一声,但表面上仍不显山露水,面带微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顿了顿又道,“世郎如今贵为一国之后,还是少与我见面联络为妙,以免叫有心之人瞧见,留下话柄。”
按照昭国的规矩,身为未来君后的林玟需在婚礼前日回到母家,等第二日宫中派人正式迎他入宫,进行大婚仪式。因而林玟此刻身处林家而非宫中,否则东方令珏决计不可能赴这一场约。
林玟面色一凝。想想也是,如今不知多少人眼红他的地位,确实不可过于张扬招摇,徒惹是非。于是他端正了神情,肃然道:“我叫你过来,是为了国师的事情。”
“国师?”
听到对方说出这个名号,东方令珏原本镇静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林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继续说:“依我看,她的存在必然会妨碍到你我,需得想法子将她除去才行。”
思忖了须臾,林玟仍担心东方令珏不松口,盯着对方补充了一番,“国师对你颇有成见,这事我早有耳闻。倘若你要回源国去,她是断不会同意的。所以最好是找机会除掉她。”
想到东方令珏与自己相似的立场,林玟原以为他会同意自己的想法,哪知男子眼神微妙,回避道:“……你稍安勿躁,要对付她之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现在徒增事端。”
听到东方令珏这么说,林玟便知道对方不会帮自己了,不由脸色一沉。
“‘之后’?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林玟咬着牙恨恨道。
一想到自己所仰慕的、即将成为自己枕边人的帝王心思全在一位女子身上,日日与其缠绵缱绻,他就感到胸闷气短,连觉都睡不安稳。
如若不尽快将此事解决,他只怕会终日寝食难安,郁郁寡欢。
他承认他贪心不足,原本他并不具备为后的资格,如今竟能侥幸登上后位,他应当知足才是。但是人的野心会一步步涨大,他现在不止要这作为君后的权势,也想得到帝王的心。
像是明白林玟的心思一般,东方令珏冷冷斜了他一眼:“别过于理所当然了,我不是你养的一条狗,事事都得以你为先。”
言语间隐隐有几分威胁和警示的意味。
东方令珏也不怕对方会因此而与自己闹翻。林玟显然还拎不清两人之间的关系,总以为东方令珏将来要仰仗他,所以无论提出再苛刻的要求东方令珏都必须满足。
东方令珏嘴角提起一抹轻蔑的笑。但事实上,如今是林玟只能求着自己,而不是自己求他。
好声好气跟他解释他不肯听,那就休怪自己翻脸了。
自己现在藏着躲着单奚泽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出头跟林玟筹划如何谋害她?
“林世郎若是如此蛮不讲理,我看我们也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东方令珏掸了掸衣袖。
见东方令珏冷脸,林玟愣了好半天,似乎也意识到了个中利弊。若是先前未曾入宫时,他或许还能硬气地与其分道扬镳,然而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若没有东方令珏的协助,他之后的路会艰难许多。
“……我明白了。”林玟忍气吞声,低眉顺眼道,“那就按你说的,等到时机成熟再谈此事。”
“这就对了。”东方令珏神色和缓下来,冷静劝说。
“不要随意去招惹她,毕竟……那可是单奚泽。”
说着,东方令珏眼底闪过复杂之色,隐有恐惧与憎恶交织。仿佛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经历。
原本他自恃拥有两世记忆,自信可以轻松掌控全局;可临了才惊觉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能够察觉得到,单奚泽有些不对劲。
所以他才收敛了心思,谨慎行事。从先前那回发现某些端倪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做起了新的打算。
对于东方令珏而言,如今最要紧的事情是回源国夺权,他可不想节外生枝,白白浪费了这重活一世的机会。
他深吸了口气。自己决不会再栽在单奚泽手里,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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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外,两名宫人守在殿门口。其中一个年幼些的朝远处张望了片刻,接着就是一阵唉声叹气。
“闲来无事叹什么气?”另一个宫人则相对来说要沉稳得多,不由瞅了瞅她。
“翊枫,你不觉得失落吗?大家都能看到陛下大婚的场面,我们俩却只能守在这里。”名叫梓茵的小宫人百无聊赖道。
翊枫摇了摇头。她无心去想凑热闹的事情,要知道这里可是养心殿,陛下的寝居,需得打起一万个精神守卫警戒才是。
今日帝后大婚,其她人都被调去坤和宫那边了,只剩她和梓茵在此处把守。如若因着她二人的疏忽出了什么差池,她们可担待不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宫中向来不缺人手,按理来说并不需要调走这么多人。但听说这是陛下的要求,大约是陛下认为,自己身边的宫人做事更利落些吧……
翊枫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她抬脸看向正前方,想继续专注于警戒四周,却蓦然望见有隐隐绰绰的人影,正朝这边过来。
待到对方到了眼前,翊枫和梓茵均是一愣,而后忙拜身行礼:“拜见皇后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