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
一瞬间,鬼主愣住了,他绝对没有看错…
越过雾色渔火,祁忘在用他自己的脸对他笑,并朝他伸出手:“怎么了?你在害怕我吗?”
黑沉沉的江面被枫灯照亮,船头人影倒映水中,水波不再晃动,借着枫灯渔火,江面的倒影却是祁忘的面容。
可站在船上的红衣提灯人,却又是一张池惑的脸。
江面倒影与执灯人面孔不同,水中船上,似不相容,亦真亦幻,谁幻谁真?
但身处苦海幻境的鬼主心中已经渐渐有了答案。
所谓镜花水月,或许这是苦海给他的隐喻…水中镜像是假,而手执枫灯的“自己”,才是真实的。
“怎么回事…?”鬼主不可思议地低喃道。
即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鬼主脸上还是露出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任何人,面对这样“错乱”且荒诞的场景,一时间都会难以接受,这是人的本能,鬼主也不例外。
“池惑,我想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就是你。”
“你害怕自己吗?”乌篷船上的“自己”问他道。
“你会后悔爱上的人,一直是你自己吗?”
“池惑,你还会像以前这般喜欢我吗?”
一瞬间,千般思绪尘埃落定,鬼主在看清事情真相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真相。
——原来如此,祁忘就是他,是池惑。
一直以来,他爱上的人都是自己。
一个一样的、又不完全一样的自己。
也正是因为祁忘就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如此看似毫无来由、又不可自拔地爱上对方。
就好像彼此间与生俱来的默契一样,他们之间无法名状的吸引,正是源自于“同一个人”这个事实。
对方曾无数次告诉鬼主,他只在意他自己,这句话放在鬼主这里,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如此“自恋”的家伙,又如何拒绝得了相似又不完全相似的自己?
天道书最后显示了「池惑」的名字,一开始他还不知天道书何意,现在看来,多情道的尽头,就是他自己。
所有疑惑都解释得通了,一切也都有了答案。
鬼主在幻境中疯狂点头,可惜他此刻没办法发出声音。
在寒潭中冰冷的皮肤重新变得温热,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直涌向胸腔最深处。
鬼主没有任何动摇,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不需要诉诸言语,答案已经了然于彼此心中。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手执枫灯之人像往常一样,对鬼主温和地笑。
“在岸上等我。”
他话音方落,江雾再度弥漫而来,瞬息便遮住了江面的倒影,也遮住了乌篷船上提灯之人,他拿在手里摇晃不止的枫灯,也消失在了雾海中。
乌篷船彻底在浓雾中隐去,无影无踪,只有桨声回荡。
随着月色渔火的消失,鬼主的视野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白茫茫,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流动,方才幻境里的一桩桩、一幕幕被拧成一股洪流,在苦海之中形成巨大且斑斓的旋涡。
很快,海面恢复平静,海水又回到了一开始死寂浓稠的黑色。
鬼主从光怪陆离的幻境中脱身,发现海雾流淌之中,枯叶舟上只剩下他自己。
他望眼欲穿,却再也无法寻找到祁忘的踪迹。
但从方才的幻境中,他已经确信,祁忘的真实身份就是他自己。
所以祁忘一直隐瞒着身份之事,声称是自己的故人,又对他的过往、他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这些只有“自己”能做到。
而祁忘故意隐瞒身份,似乎是出于某种限制,一旦他的真实身份被道破,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之前祁忘曾用玩笑的语气对他强调过——
“池惑,等你知道真相那天到来,我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祁忘真的消失了。
祁忘让自己等他,是早已经做了周全打算?还是仅仅是为了安抚他的说辞?
他会欺骗自己吗?自己会欺骗自己吗?
纷乱嘈杂的思绪再度袭来,心魔就好似苦海上无孔不入的雾色,一不小心,就会被它钻了空子。
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再度变得鲜活,将醉鸦楼化为灰烬的红色火焰、天刑柱上飞溅的血肉和泥泞不堪的身体、那些面目扭曲狰狞的熟悉面孔、如断线木偶般已经不会唤他小爹爹的炸炸……
鬼主明白,这些画面片段都是来自另一个自己的记忆。
另一个自己经历了这些,所以才选择以「祁忘」的身份回到一切的开始,寻找自己、制造与自己的初次相遇,他担心自己重蹈覆辙,所以一直以算卦师父的身份守在自己身边。
曾经祁忘言辞中避而不谈的部分,在真相浮出水面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