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惑,你怎么言而无信的。”喝多了的池惑要比寻常坦诚得多,他毫不掩饰眼底的不悦,直直看向鬼主质问。
鬼主:“言而无信?”
池惑闷闷不乐点头:“都说好了,今晚,不要提什么师尊。”
“什么我的师尊你的正缘…都不要提。”他嘟哝道。
黄酒味甜似糖水,不知不觉就会让人喝多,再吹吹江风,醉意就上来了。
鬼主看着他这副模样,总是不自觉扬起唇角:“行行行,是我言而无信,见谅。”
“那说好了……”池惑迷迷瞪瞪又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之后就睡着了。
不多时,东边的地平线隐隐泛白,两岸渔火也渐渐点亮江面。
鬼主替池惑遮了风,这位小修士说得没错,在红沙谷里长大的他从未见过这般景致,外边的世界充斥着各种颜色,比如昨晚满街红艳艳的枫叶和枫灯,还有此时被晨光染上蓝色的水雾。
江面渔火连点成片,在星星点点的雾色里,鬼主喝掉了池惑碗里剩的酒。
*
鬼主将醉死的池惑送回客栈时,天已经大亮。
他抱着池惑上楼,撞上了刚要从客房里出来的时无筝。
时无筝的动作明显僵住,脸色也比方才冷了半分,他很快敛下眼皮,似乎为了掩盖掉脸上的尴尬。
鬼主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笑:“随筝仙君,我给你把小徒弟送回来了。”
时无筝绷着脸,颔首点头:“有劳了。”
“先前我提到过想和你单独喝茶聊一聊,不知今日仙君是否有空?”鬼主突然问道。
时无筝迟疑一瞬,而后点头:“当然。”
安顿好喝醉的池惑后,时无筝应邀敲开了鬼主的房门。
越过屏风,数百盏灼灼如火燃烧的枫灯缀满客房,风一吹,百盏枫灯簌簌摇曳,时无筝在满屋红枫映照下,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愣在屏风旁,一时不知进退。
鬼主已经备了茶,点了香,他没有抬眼便知道时无筝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屋里堆了太多枫灯,显得拥挤杂乱,还请随筝仙君不要介意。”
说着,他便拉开椅子示意对方落座。
这会儿时无筝的目光终于从满屋子枫灯移开,转向笑微微看着他的鬼主。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无筝从鬼主的视线里看出了得意。
转瞬即逝,仿佛不露声色地向他展示战利品。
时无筝敛了眼皮,不言不语坐下了。
鬼主为他沏茶,茶水温热,汤色澄澈干净,滋味甚至比昨晚白家‘小姐’奉上的「春信白」还要清雅几分。
时无筝这次没有推辞,趁热饮了口茶。
喝茶间,时无筝的目光在满屋子枫灯里游移,这一次他看得仔细,发现鬼主房里这些枫灯,款式和自己屋里的一模一样,就连做工都几乎完全相似。
而他屋里那盏枫灯,是前几日小
徒弟亲手送给他的。
鬼主顺着时无筝的视线看去,笑:“这样的枫灯,随筝仙君也有吧?”
他故意如此说,因为这样的话容易让对方误会。
时无筝微怔,随即点头:“嗯。”
看样子,他不乐意讨论这事。
但鬼主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说:“是祁忘送的?”
“是…”似乎为了缓解局促的情绪,他抿了口茶,“只不过,我仅有一盏。”
鬼主:“看得出来,随筝仙君很喜欢祁道友亲手做的灯。”
“你们间的师徒情谊,真是令人羡慕。”他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十分真诚。
只不过此情此景下,越是真诚,越是让不明真相的时无筝觉得讽刺。
鬼主将他的窘迫看在眼里,配茶喝。
“其实我一直想跟随筝仙君好好聊一聊的,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时机,”鬼主很快转移了话题,直切正事,“昨晚之事,我得和仙君道个歉。”
时无筝将茶盏放在桌上,掀起眼皮看他:“为何事道歉?”
“根据祁忘所言,昨晚我们给仙君添了不少麻烦。”鬼主坦言道。
时无筝:“看来忘儿把雁芦楼一事都告诉你了。”
迟疑片刻,时无筝也开门见山道,“既然池道友已经主动提及此事,那我也不与你打太极了。”
他继续说:“实不相瞒,昨晚从雁芦楼回来后,我已经托人去调查了池道友你的事。”
时无筝微微一顿,直直看向鬼主的眼睛,“我作为忘儿的师尊,如果他身边出现了让他冒险、且身份可疑的人,我是会追查到底的,见谅。”
鬼主沏茶的动作微顿,面不改色道:“随筝仙君查到什么了吗?”
作为对方口中所谓的「身份可疑」的人,鬼主全然不露怯,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仿佛他才是那个掌控了全局的人。
时无筝定定地看着他,对方表现出的姿态以及给人的感觉,莫名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他记得,当时一身血衣站在峦峰殿之上,面对众长老质疑的祁忘,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的。
明明立于被怀疑的劣势立场,却表现得从容自若,似全然不把旁人的怀疑放在眼里……
不知何为,此时此刻时无筝觉得这位身份不明的池郁,和自家小徒儿有些相似。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时无筝:“池道友,我并未查到关于你身份的任何信息,包括你曾提到过游历时期习得的功法秘术,全都无从查证。”
鬼主全然不慌,甚至笑了笑:“这样啊,可惜了。”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众仙门的经卷典籍已经许久没更新,仙门弟子常年在山中修行,对世事不闻不问的,已经与当下之事脱节了。”
言下之意,你们调查不到我的信息,并非是我身份可疑,而是你们少见多怪,眼界太窄。
主打一个都是你们的问
题。
时无筝:“……”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而且当下他也不清楚这位池郁究竟是何人,手头并没有对对方不利的证据。
可以说,池郁这个散修,现在在他这边是一片空白的存在。
不过在他眼里,既然祁忘已经承认了前一晚去雁芦楼是因为池郁,那么池郁就是一个不可控的存在了。
虽然他昨晚对祁忘说,他不会干预徒弟的私事,但另一方面,他也在以他的立场和办法保护自家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