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祁氏和吴三郎这般的夫妻,在小官家里常见的很,善妒是人的本性,他们却让女子以此为耻辱,用贤惠二字迫使她们压抑本性,约束行为,为自个讨尽好处。
其实不管是小官家里,或者大官家里,亦或者商户,秀才,卖油杀猪家里,有点小势小钱,就想讨二房,这和什麽样的人家,门第无关。
高门子里也有痴情人,低贱门户,也有那不生二心的,女子多艰难,能体谅女子不易的只有少数。
祁氏是有脾性的人,惹恼了她,连冯氏都敢挤兑,这样的一个人,在夫妻相处之道上,免不了也是敛了性子维护俩人之间的那点情分,不敢真扯破脸皮。
再说黄娘子,晚间来到二房的时候,冯氏正坐在屋里的玫瑰椅上用饭,她与她,俩人是平辈,但因冯氏身份上又是知州娘子,所以黄娘子到了她面前不敢拿乔,先行了礼问了好。
冯氏让崔儿去外面给她搬个凳来坐,黄娘子谢过后,细细地拿眼打量这屋里的摆设,只见屋里摆了一张四扇面的竹子围屏,灯影投在精细的纱面上,说不出的贵气和雅致。
围屏后面是一张凉榻,上面还挂了一副帐子,凉榻下面摆了一条长形四角踏木,再往这边,又是只黑漆梅花小案,案子上放了一只瓷瓶,一只盏儿。
黄娘子看的眼花缭乱,只觉得这屋里的一只盏,都透着一股子官宦人家的味,都说物随其主,冯氏这位知州娘子身上有着腌出来的讲究。
让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是官娘子,身上穿的衣裳,梳的发髻,发髻上插的钿头并不多显富贵,但却比那富贵之家穿金戴银,披红挂绿的大娘子,瞧着气派的多。
怪不得她那位姐姐斗不过这位高门出身的妯娌,俩人对上,怕是一个“斗”字都辱没小瞧了眼前的冯氏。
人家这般人物,即使她们县里县老爷家的正头娘子王氏到了她跟前,怕是也气短发憷,想来,冯娘子都没把她那个姐姐放在眼里过。
她姐姐是啥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她公公柳秀才一共只得了一女一儿,俩人都像极了他,成日里不说想法子做些买卖糊口,就知道摆读书人的臭架子,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让他去外面卖豆腐,他说有辱斯文,让他去外面卖文章卖字,人家又瞧不上他的,在家中不事劳作不说,还有脸瞧不起她卖豆腐养家。
哼,敢瞧不起她,饿上几日就老实了,她出门子的时候,她公公柳秀才和她丈夫都在家中给她磨豆腐,不磨,她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爷俩。
“黄娘子可在那边用过饭?”冯氏放下牙箸,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又端起盏子吃了两口茶净口。
黄娘子接了丫头送来的凳坐下,笑着说用过了,眼神忍不住撇向了不远处桌上冯氏用的饭菜,心中不由得暗道:只冯娘子一个人吃,这桌上就摆了三四个碟儿,碟上都是些什麽菜,她也不认识,不过看着,要比老太太那的伙食不知强上多少,盛菜的碟儿都是一样的花色,精巧细致她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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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让丫头去端两碗杏仁冰浇乳来,看向黄娘子,沂州不比你们那,你也尝尝我屋里的吃食,看可还吃的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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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娘子笑话,我们一家虽住在那边的城里,但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家中靠我磨豆腐,卖豆腐过活,勉强糊口。
今遭送季姐过来,我也算沾了便宜,能来这边开开眼,长长见识,不瞒娘子说,我还没来过像吴家这样大的官家里作客,在我们那个地方,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县老爷了,平日里还见不着人家。”
冯氏还没问她在家中做什麽营生,她就都说了出来,这个黄娘子和柳氏不一样,快言快语,自揭其短,冯氏原本厌恶柳氏,连带着也瞧不上这个黄娘子,可她一番话说的,倒教冯氏心中的偏见淡了些。
“笑话什麽,卖豆腐也是一门营生,你靠自个养家,胜旁人许多,切不可瞧不起自个。”
黄娘子见冯氏不仅没有因为她家贫就瞧不起她,反而还诚恳的赞她,这让她心里一暖,越发觉得冯氏并不像柳氏说的那样。
“有那等读过几篇酸文,整日里端着读书人假清高架子,自持骨气,你好心送她料子,她却嫌你瞧不起她,这样的人简直不知所谓,不知黄娘子可见过这样的人?”冯氏笑吟吟地问她。
黄娘子怎会不知冯氏话里说的是她姑姐柳氏,“娘子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她这样的人,说句难听的,又酸又臭,连我都嫌,她再端架子,也有弯下腰求娘子的时候,娘子是个心宽大度的,就是那天上的云朵,她就是乡下池塘里的淤泥,娘子别和她那样的计较。”
在帘子外侍候的青杏来到屋外,把听到的话学给卢婆子听,卢婆子问道:“她真这样贬低那人?”
“我还能骗妈妈不成,说那人是塘子里的臭泥。”
说这话,是替柳氏在冯氏跟前求情,也有她自个巴结讨好冯氏的意思。
“这个黄娘子倒是会做人,说话虽粗,但也能听,要是那人能学她二分,也不至于被赶回老家去。”卢婆子说道,柳家有福气,能娶了一个黄娘子。
崔儿恰好把杏仁冰浇乳端来,卢婆子想进屋听话,就给崔儿塞了一把松子仁,让她去替她进屋送饮子。
黄娘子用了一碗饮子也不曾走,而是又在屋里说了一炷香的功夫,卢婆子听得津津有味,要不是吴相公来屋里,怕是她还不肯走。
她走后,冯氏让丫头把桌上的碟碗收拾下去,又使丫头端水来净面,一到夏日,即使屋里放冰,冯氏也要分早中晚三次净面,一次不净,脸上就泛油光,瞧着脏腻。
晚上这次净完面,脸上不用再涂脂粉,素着一张脸,她生育过三个孩,即使平时保养得当,但也比不上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青春丫头。
“娘子,依我看,柳氏八成病的不重,刚才在屋里你说官人要派人去泉州接柳氏来沂州,那黄娘子面色不对劲,我瞧的仔细,她藏也藏不住,还说路途远,柳氏身子受不住颠簸。
这肯定是黄娘子想的法子,让柳氏装病重,好
() 送季姐来咱这。”()
冯氏坐在妆台前,卢妈妈给她拆了髻用一把散发着幽香的老角梳通头发,吴相公进屋后又去了东屋,不在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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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是冯氏白日的小憩之地,前几日把东屋摆的妆台搬到了这屋来,方便梳头娘子过来给她梳头。
冯氏从细颈瓷瓶里倒了几滴香露出来,揉搓在手上,腕子上,她的手养的圆润白嫩,腕子上戴了一只色老的玉镯,
“不管谁想的,她柳氏还不是求到这边来了,路上急着赶路,催的车夫都热晕了过去,她们的那点心思,谁不知晓,不过是想赶在老太太过寿那日回来,她们猜出咱可能会给老太太张罗过寿,来的都是官眷,她要是白日赶到,还能在那些人中落个孝顺的名头。”
“那娘子,季姐的婚事咱二房管吗?”
冯氏看了一眼自个的奶妈,说道:“妈妈糊涂了不成,她是大房的姐儿,即使柳氏不在沂州,那还有老太太和老太爷,再不济,还有她亲二叔,哪里轮到我这个二婶上赶着为她操持。”
大房的季姐孝敬她点鞋袜,就想让她给她操心婚嫁之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即使抛掉往日旧怨不提,她给她找个当官的上等人家,可她没有嫁妆,拿什麽嫁人。
她就在一旁瞧着,看这季姐能找个什麽样的人家。
“我担心郎君会把季姐的婚事托给娘子,让娘子去给她寻。”卢婆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吴相公是男子,不比冯氏在后宅官娘子中走动。
三姑娘荣姐定下的媒,虽是刘同知说的,但这里面因着荣姐上面有元娘这桩好婚事在那摆着,她又是知州相公的嫡次女,所以才登门来说。
季姐只是郎君的侄女,亲父不在世,母亲又得疾,她又没嫁妆,刘同知不傻,给季姐提媒,提的人家低,得罪吴家,提的人家高,得罪对家。
“他好脸皮,不会让我替他侄女寻。”冯氏了解他,他有什麽话从不摆在明面上说,而是想让她张口主动提。
“妈妈,你把油灯拿来。”冯氏看着铜镜中自个的脸,声音突然变了腔调,卢妈妈连忙把油灯给她拿来,冯氏接过油灯,对着自个的脸庞。
冯氏屋里的这面铜镜看人看的清,在灯火下,把她脸上的黄斑和眼角的皱纹照的很清楚,冯氏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娘子,到了年纪都长这东西,那张录事家的娘子,比娘子还要小两岁,我瞧着她脸上也有这东西,脸上的皮子还没娘子白净好看,娘子要是看着心烦,不如明日打发丫头去外面买些珍珠粉回来。”
“妈妈,你惯会安慰我,我到底是生了孩的妇人,老了。”
无论是瓦舍楼子里的娼姐,还是官宦人家的正头娘子,都不想因年老而色衰,外面只当她们这些官家娘子不看重自个的颜色,其实不然,关了门在屋里,始终要面对官人。
她们想要的不止是官人敬重自个,更想要男女之前的那种情爱,她们先是一个女人,再是管理庶务,操心儿女的大娘子。
“娘子哪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