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杜奶妈如何张狂,此时暂且不表,先说胡娘子的侄女,红果。自从她又犯了小性,见同是给吴家姑娘当灶娘,她跟的元娘,因有门好婚事,家里的头面首饰,衣料等物,都先紧着她。
箱笼里的东西,多的摆不下,比不受宠的三姑娘,不知富裕多少,可她就打发人来,与她送对银丁香。
三姑娘再不济,都还给二姐送了一匹好绸,并一对金耳坠,到头来,她好不容易攀上元娘,却连二姐都比不上。
她不得元娘看重,即使进了伯府,又有什麽意思,要是那日,三姑娘没开口向娘子讨要二姐,今日给元娘作灶娘的,还会是她红果吗?
二姐说不与她争,后面不还是和她争了,她心眼恁多,要是她姑母没有防她,岂不是都教她学了去。
红果怨二姐,几日没与她说话,以为二姐会像以前一样,主动来和她说软话,可没料想,娘子让二姐给姑娘们做小食。
二姐离了灶房,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回来,红果瞅了她几次,盼她能和她说话,可二姐吃完饭就走,她在吴家的丫头中,没有顽的好的,就只有二姐。
二姐不搭理她,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寻不到,灶房里倒是有张雁姐,可她瞧不上对方,对方也不待见她。
有几次,她见二姐身边围的都是丫头,热闹的很,心里忍不住落寞,二姐有了相好的丫头,就把她红果给忘了。
思来想去,她想到之前二姐托她捎些清凉膏,回到家中,挑了三豆清凉膏,盛在小瓷盒里,去寻二姐。
另外一边,三姑娘院子里的香豆,提着一个枣红色的食匣,从外面过来,碰巧二姐刚闲下来。
四姑娘午食用的少,她屋里的丫头来说,让做一碗不放猪肉,只放虾子的馄饨,虾子不比其他,早上买才鲜,如今已是下晌,买到死虾,吃了怕是要闹肚。
梁堇与丫头这样说,丫头想想也是,就让她捡屋里的东西,随便给金哥做些来吃。
好在梁堇柜子里有半碗虾子油,切上一把嫩韭,掺上豆腐皮,用虾子油细细的拌了,又搁了一撮盐,两匙甜酒,捏了十几个绉边小馄饨。
炉子上连着几日坐的有个大瓦罐,瓦罐里是用大棒骨吊出来的汤头,吊了几日,味道正是香厚的时候。
丢到水里滚两下,用竹捞子捞出来,放进碗里,再浇上两勺汤头,又炒了一碟蒜苗回锅肉,一碟米醋拌芽菜。
金哥味重,昨晚让屋里的丫头去外面食铺叫了杂辣兔肉来吃,使人来要饮子压辣气,还给了她一块兔肉吃。
吃素馄饨,搭上一碟荤菜才合她的口,虽有两碟菜,但菜量少,荤菜里只有四五片肉,梁堇怕她积食,不肯多做。
金哥和自己的奶妈多有抱怨,说二姐人小气,做的吃食,夹几下就没有了,苗奶妈觉得二姐想的周到,以前金哥遇到合口味的,用的多,她没少为此劝她,管她。
就像金哥屋里有的丫头,背着她,私下里给金哥去外面买些不干不
净的吃食,一味的讨好金哥,卖她的好,让她吃的撑住了肚,夜里翻来覆去的说肚疼。
这样的丫头,不是个好的,纵着姑娘,把姑娘哄高兴,得俩好处,她们才不管姑娘的身子好赖,只念着自个。
梁堇荤菜炒的余下了一点,香豆见那锅里还剩下两块肉,几撮油汪汪,蔫巴巴的蒜苗,便放下食匣,和梁堇讨来吃。
吃的满嘴留香,意犹未尽,香豆针线活好,朝梁堇讨要她的鞋样子,她给她做双鞋穿,换她的蒜苗炒肉来吃。
梁堇哪有不应的道理,她脚长得快,鞋子只有两双替换的,夏日天又热,脚上老爱生汗,说明日把鞋样子从家里带来与她。
香豆又问她,喜什麽色的鞋面,鞋面上是绣花还是绣雀儿,梁堇这个人不挑,随她做,即使鞋面上不绣东西,她也不嫌。
是人,就有长处有短处,梁堇灶上的活做的好,在针线活上,着实愚笨,会缝缝补补不假,但针脚粗糙,连鞋都不会做,花都不会绣,实在算不上会针线。
像她这样大的女孩,很少有不会针线的,香豆比她大两岁,连身上的衣裳都会做,吴家的其他丫头,也是这般。
梁堇自己不会,心里敬重针线活做的好的人,有人愿意给她做鞋,高兴的很。
“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把旁人托我的事,给忘了个干净。”香豆连忙把放在灶台上的食匣拿了过来,打开盖子,让梁堇往里瞅。
“这哪来的冰?”她这里有些日子没见冰了,之前卢妈妈与她的半桶碎冰,没用到第三日,都尽数化了水。
匣子里装了两块冰,大小犹如碗口,寒气逼人。
“是院里的丰儿,前不久她哥哥给她娶了一个嫂嫂,嫂嫂的娘家老舅是替城中的宋官人卖冰的。
得了些碎冰,送给了她嫂嫂,她嫂嫂又给了她,她托我给你送来两块,想让你给她做几道菜,不捡荤素,你要是愿意给她做,另有菜钱。”
梁堇想了想,应了下来,冰金贵,匣子里的两块冰送给胡娘子,胡娘子怕是也会给丰儿做菜。
她得了对方两块冰,也不教对方吃亏,多捡些肉食来做,除此之外,她还要谢人香豆来跑腿,怕是香豆在丰儿面前提过她,要不然她怎麽会让她给她做。
拿着锥子,她从冰上敲下来两块,擂碎,做了两盏冰梅汤,和香豆一人一盏,红果来给梁堇送清凉膏,瞅见香豆从里面出来,连忙躲在了树后。
拿眼瞟了过去,就见俩人站在屋门口说私话,很是要好,她低下头,看了眼手上的瓷盒,香豆走后,她没有再进屋寻梁堇,而是又回去了。
屋门口的梁堇,其实看到了树后藏的有人,露出来的裙角像是红果的,她只当没看见,与红果在一起顽,她要多忍让她,还要哄着她,心忒累了。
如今她不再跟着胡娘子学手艺,也不想再迁就红果,想让红果高兴,其实很容易,表现的处处不如她,得的赏还不能有她多。
……
桂姐这个人,甜言蜜
语说得,尖酸冷语也说得,这不,一会的功夫,哄的苗奶妈白与了她一串紫皮蒲桃。
她也不洗,蒲桃熟透了,轻轻一捏,肥嫩多汁的肉就被挤到了口中,躲在阴凉处,吐了一地的皮和籽,吃的枝子上没剩下几个。
这才想起来妹妹二姐,把剩下的拽下来,用手绢包了,心中盘算着去她那要盏甜水来吃,来的路上,恰巧看到地上有几块瓷片,差点扎到她的脚,也不知是谁这样缺德。
丰儿送给梁堇的两块冰,桂姐和梁堇一样吃了三盏,又给春桃两盏,晚上回到家,刁妈妈吃了几盏就没有了。
夏日吃冰,是一件难得的乐事,前几年,梁堇跟着胡娘子,见过冰却没吃过,吃了人家的冰,要给人家做菜。
次日一早,她拿着丰儿给的五十文钱,买了肉和菜,上午便给她做了出来,一盆炸过又烧的鸡脚子,一碟爆炒猪肝,一碟干煸腊肉,一碟糟油炒鸭肠,一碟腌的酸辣胡瓜。
吴家下人的月钱除了在屋里伺候,有月钱之外的好处拿的丫头,像在院里伺候的,月钱也就几十个子,有的还要贴补家用。
在青州的时候,春桃给胡娘子七八十个子,请她做几道菜过生辰,胡娘子都嫌钱少不肯做,丫头想打牙祭,难得很,有的只想拿十几个钱,吃个有油水的菜,但没人给做。
丰儿的五十个钱,得了这些实在的菜,脚子,肝,肠,是市井贱食不假,但碍不住味好,她们都是底下的丫头,不讲吃什麽羊肉,鸡鱼的,这样的吃食就不错。
这事过去后,隔三差五有丫头来梁堇这,另外给二姐三个铜板的辛苦费,就能吃上一碟用下水做就的小炒,不过这要看梁堇忙不忙。
不忙的时候,给她们做来无妨,忙的时候,是顾不上做的,几天下来,她赚了二三十文钱,这些丫头,都是天黑后才来她这,白日里是不来的,张姨妈还在吴家,不敢坏规矩。
香豆手上功夫快,鞋子做好后,与梁堇送来,只见桃红的鞋面,上面绣着一只翠雀,口中叼着梅花,绣的活灵活现,梁堇穿了一下,不大不小正正好。
鞋子不仅绣的好,针脚还扎实细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梁堇都不舍得穿了,见香豆愁眉不展,问她原由。
“还不是那个杜奶妈,我刚才来你这的时候,春桃姐姐因为两个盏子,和杜奶妈拌了嘴,杜奶妈不仅啐到了姐姐脸上,还骂她是贱蹄子。”
梁堇听罢,连问:“春桃姐姐如何了,怎麽为两个盏子吵了起来?”
“春桃姐姐哭着跑回了屋,盏子是姑娘外祖家年前送来的,一直放在箱笼里没用,前不久拿出来喝饮子,杜奶妈见盏子好看,就向姑娘讨,春桃姐姐这才和她吵了起来。”
梁堇放下鞋,和香豆一块去看了春桃,春桃哭的眼睛都肿了,三姑娘如今管不住杜奶妈,说她一句,她反过来要说姑娘两句。
去娘子屋里进谗言,说屋里的丫头仗着三姑娘好性,没有规矩,娘子本就嫌弃姑娘的性子,听了杜奶妈的话,更不喜姑娘不说,还
叫杜奶妈多管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