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心头一跳，睁开眼睛。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失去了意识。

“你的时间不多了，”蓝夜欲言又止，最终说，“万幸，你还能够醒来。”

章驰微微皱了皱眉头。

蓝夜：“你这次的情况很严重。”

章驰掀开被子，长期卧床没有使她的肌肉萎缩，她从床上灵活地蹦下了地，但长期的卧床可能使她的肢体对彼此之间熟悉度减弱，成了见面就要打架的仇人，在最后落地的时候，她崴了一脚，张牙舞爪地就要脸部着地。

蓝夜伸手拉住她。

“谢谢，”章驰稳住身体，抬起头，暂时没有走动，手在柔软的床垫上面撑了一下，稳住自己的腰部向身后探去，两手撑住床垫坐在了床边，“烦请告诉我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蓝夜：“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嗯……”章驰想了想，缩小了问题的范围，“关于我的就好。你看上去比上次我醒过来还不可思议。”

“上次你的生命体征一直存在，你是死而复生，我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说着，蓝夜抬头看了一眼房门，眼神一转，又扫到了窗边。

房门紧闭，窗户也是闭拢的。

章驰抬头扫了一下房间里面的布设，发现不是她自己的房子，也不是奇良周宇，以及纪湛住的那两套房子，这个房间墙壁通体雪白，在床右手边的位置摆放着两三台专业的检测仪器，仪器居然跟床连接在一起。

章驰站起身，将被垫和床单掀开一脚，发现这张床也与众不同——

纵横的五六条红红绿绿的黑线，跟亮着绿灯的检测仪器连接在一起。

“这是哪里？”章驰问。

() “公寓，诊疗室，”蓝夜走到房门前，拉开门，房门外空空如也，一条漆黑的走廊——外面没有人偷听，“纪湛专门给你搭建的一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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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这几个字她咬得稍重，章驰察觉到什么，说：“看起来？”

蓝夜用谨慎的措辞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本事。他说了很多专用名词，我没有听懂，但任何试图接入你的大脑进行探测的仪器都失效了。”

章驰：“失效是什么意思？”

蓝夜：“坏掉了。”

“你的大脑就好像一个风暴中心，所有探测仪器，不论是直接接入非接触性扫描，都会在一分钟之后完全失灵，并且没有办法复原。”

“总而言之，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蓝夜走到了床尾的位置，重新掀开刚才章驰看过的床垫，指了指那些互不打扰的连接线。

“这个东西用来探测你的生理活动，仪器直接接触到你的手指也会在一周的时间之内逐渐失灵。只能够藏在床底，专门定制的，只要生理活动异常就会立刻报警，听说很贵——”话锋一转，蓝夜说，“你还有钱吗？”

章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

蓝夜：“万一你老板让你还钱。”

章驰：“没有关系，我欠他很多债的。”

欠银行100块的是孙子，欠银行100亿的是大爷。

蓝夜沉默片刻，终于理清楚其中的逻辑，说：“怪不得，我说他怎么隔三差五就来看你。”

“原来是怕你跑路呢。”蓝夜又话锋一转，“你欠了他多少钱啊？”

弹药、武器装备、黄金、还有七零八落的其他钱——章驰仔细算了算，感觉是一个天文数字，说：“挺多的。”

然后她转过头，仔细观察了一下三台奇形怪状的机器，问：“我醒过来，这个机器不会报警吗？”

蓝夜哈哈笑了两声，说：“也许他们设计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点。”

章驰：“纪湛呢？”

“不清楚，不过我猜应该是在公司。据我了解，他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企业经营上面——”说到这里，蓝夜压低了声音，同时朝章驰使了一个眼色。

蓝夜打开门，在前面带路，章驰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自己的四肢大概能够听从大脑使唤了，跟在蓝夜后面慢吞吞的出了门。穿过走廊，首先遇到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对于章驰的清醒感到惊讶，立马通知了纪湛，得到那边的回应，跟蓝夜说的一样，还在公司里面。

那名叫森纳的医生将终端转递到章驰手里：“纪先生想要跟你通话。”

章驰接过终端。

蓝夜在旁边屏息凝神，她有一种强烈地隐匿自己的表现，即

() 使很明显，她能够出现在这里，纪湛不会不知情。

不过章驰很敏锐地察觉到蓝夜的需求，拿着终端走回走廊的深处，确保收音设备不会录进去在场另外两个人无意间制造的杂音。

过一会，她接完电话，转身走了回来。

终端重新递给森纳，森纳继续跟纪湛通话，然后就是公式化的点头和应答。

走出诊疗室，两个人往周宇和奇良所住的楼层走，下楼梯的时候，蓝夜说：“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那边还在忙。可能只是验证一下我到底是真醒假醒——还问我一加一等于几呢。”

章驰的表情出现了一些费解。

蓝夜“啊”了一声，拍了一下额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那个医生发现你改造了脑机接口，猜测你可能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入过什么数据量过大的数据库，宕机，他说这种状况很危险，醒过来也有变成白痴的可能。”说到这，蓝夜停住脚，用玩笑的语调朝身后正在驯服左右脚的章驰开口，“你答上来了吗？”

章驰将踩在右脚上的左脚挪下去，抬起头说：“没有。”

蓝夜表情诧异。

章驰：“我说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得回头仔细算算。”

蓝夜哈哈又笑，走到奇良和周宇房间门口，蓝夜敲了敲门，说：“他怎么说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章驰也跟着走到门边，身体转到门框向内的一侧，“他说很忙，晚上回来再聊。”

门开了。

奇良开的门。

这层楼里面还住有路雨和陆英，在奇良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之后，所有人都冲来了门口。驯服手脚的章驰走进了房间，所有人热切地对这个生命的奇迹进行询问关心，并且对章驰提出一些不知道是在测试他们智商，还是在测试章驰智商的问题，最后证明她确实没有变成曾经被定义的“白痴”，房间的气氛就从一开始的活跃变成了安静，门被关上，窗帘也被拉上——

路雨和陆英被赶回房间睡觉，现在客厅只剩下他们四个大人。

气氛的流动变得不太寻常，奇良、周宇、蓝夜三个人各使眼色，好像都在鼓舞对方开口。

可谁都对当前的画面保持沉默。

章驰开始思考——刚才蓝夜没有说完的话题有关纪湛，她不愿意在诊疗室继续话题，因为那里是纪湛的地盘，当然，这里也是纪湛的地盘，不过有奇良在，房间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干净”——没有人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窃听和偷窥。

推理完毕，章驰说：“纪湛做了什么？”

蓝夜打开客厅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两个包装一模一样的金属盒子：“你还记得上一次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曾经在这个房子的餐厅吃过饭吗？”

“记得，”章驰扫了一眼端坐在沙发上的奇良和周宇，“吃的冷冻蔬菜和罐头食品。我们还聊过电力公司的收费制度。”

蓝夜：“上一次，他们两个的精神状态很差。”

她讲话的声调稍低，语气却比刚才任何一句话都重。

章驰又看了奇良和周宇一眼。

他们的表情跟蓝夜一样严肃，这是很少的时候，奇良和周宇拥有同步的对于同一件事的态度。

他们在同一条战线上。

章驰说：“那时刚刚战争结束不到一周。”

蓝夜：“是的，战后出现精神问题的人很多，当时没有人觉得不正常。”

当时没有人觉得不正常。

意思是现在认为并不正常。

蓝夜将两个盒子放在桌子上，盒子有着黑灰色的方形金属壳，上面有一个小的推拉扣，蓝夜两手并用，两个盒子的推拉扣同时被挪动，咔哒一声，两个盒子的盖子弹了出来，露出盒子里面用丝绒布料包裹着的两张梦贴。

“没有人怀疑过是这个东西的问题，”蓝夜伸手夹出其中一片梦贴，“因为它造成的影响太不明显了。没有明显的记忆损伤，也没有对生理功能和认知能力造成损坏，反而看起来，它还在治愈无聊和颓废。”

奇良左手抓起来桌上剩下的一个装有梦贴的盒子，右手食指指向那个薄薄的贴片：“为了避免被路雨和陆英找到这个东西，我们把它藏在了衣柜里面。但很不幸，他们还是找到了这个东西。”

“你不在，他们不听我的话，没有人能拦得了他们。”

“不过他们不会启动梦贴，他们只是对我和周宇进行示威，把梦贴藏起来不让我们找到，”奇良露出头疼的神情，他好像是不能够理解小孩的脑回路——自己不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但仍然坚持为某种被剥夺的感觉抗争到底，“然后，事情发生了转变。”

一直不吭声的周宇开口道：“我们的精神状态在变好。”

蓝夜将梦贴放回盒子里面，盒子倒转过来，蓝夜双手将盒子推到章驰的面前：“一周之后，他们找到了梦贴。重新使用，然后，情绪受到影响，经过一个月的戒断，现在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使用梦贴的想法了。”

“纪湛正在大力推广梦贴，他的梦贴在两个月的时间之内经过了两次升级，货越卖越多，越卖还越便宜，他违背了反垄断法，但毫发无伤——他在政府里面有常人想象不到的能量。所有部门都在给他开绿灯。”

蓝夜神情紧绷：“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关于你的那位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