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到底重了,哭了一通的赵锦儿,终于挺不住,趴在床头睡着了。
秦鹏将她抱到床上,跟秦慕修并排而睡,让禾苗也去睡了,他自己则是继续守在一旁。
昏睡的秦慕修,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流动在身旁,几乎将他包裹住。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感觉这么脚踏实地过。
他下意识的想去摸索身旁的人。
可是有心无力,他的身体,一点点力气都没有。
脑海那道身影,似乎更明确清晰了。
就是在院子拣草药的女子。
她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说话,奈何他什么也听不见。
“锦儿……锦儿……”
他是在自己的呢喃声醒过来的。
“阿修!你醒了?”
秦慕修看着眼前人,也觉得面善眼熟,对他有印象,可就是想不起是谁,就好像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回忆一样。
“你是……”
秦鹏一时间只沉浸在他活下来的惊喜,无心跟他解释太多,赶忙摇醒了赵锦儿,“锦丫,锦丫,快醒醒,阿修醒了!”
锦丫……是梦的锦儿吗?
秦慕修满心疑惑。
赵锦儿猛地惊醒,见到已经醒过来的秦慕修,她喜极而泣,控制不住地伸手环抱住他,“相公!你可算醒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秦慕修怔了怔,“你……喊我什么?”
“相公,相公,你是我的相公,你还是想不起来吗?”
血块已经清楚,他不会再因为情绪起伏而有危险,赵锦儿不再忍耐,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
“我是你的妻子啊!”
秦慕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之后,震惊便让快乐替代。
她,竟然是他的妻!
怎么会有这种梦想照进现实的美事?
“你是我的妻子?那……”秦慕修看向她的腰身。
赵锦儿含泪点头,“没错,这是我们的孩子,在茂城时有的。”kΑnShú伍.ξà
“茂城?”
错乱的记忆,像一团乱麻,在秦慕修的脑海,一幕幕,一帧帧地交错,混沌而又疯狂。
他还是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打乱了,阻断了,他无法把它们联系融合在一起,从而去判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锦儿、秦鹏、青雾、万铎,现在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人。
他不知道谁对他说的话是真,谁对他说的话是假。
但是从潜意识和情感上,他不受控制地选择相信赵锦儿。
见他眼底还是迷茫,赵锦儿就知道,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失忆,是因为血块压迫了记忆,现在血块明明没了,你为什么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真的连我都忘了吗?”
赵锦儿的泪水,一滴滴滚下来,像是鲛人的珍珠一般。
秦慕修只觉得心很痛,伸手替她拭泪。
“相公,你真的想不起我了吗?”
秦慕修想点头承认,却又不想伤害她,便没有说话。
秦鹏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脑子里的血块,也不是一天两天长到那么大的,刚刚手术过,哪里就能立刻想起所有事了?锦儿,你是大夫,你现在就把他当成个病人,多点耐心。”
赵锦儿也只能接受。
万铎和青雾听到里头的动静,不顾禾苗的阻拦,已经走了进来。
青雾见到秦慕修醒过来,立即冲过来。
“少主!”
她一过来,秦慕修就生出一股不适之感。
身体里好像有两股力量在打架,一股,是向着赵锦儿的,一股,是向着青雾的。
向着青雾的那股,霸道而强劲,让他浑身不适。
向着赵锦儿的那股,虽绵柔却坚定,不会让他不适,反而让他充满了力量。
青雾端着水盆,想伺候秦慕修洗面,却被禾苗一把挡开,“没看我们娘子在吗,这里用不上你!”
青雾怔怔,半天才道,“娘子身怀六甲,到底不便,我也可以一起伺候她。”
万铎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是识时务者。
禾苗却嘲讽道,“我们家是买不起下人吗?缺你一个伺候的?你脏,别碰我们娘子和相公!”
“禾苗,不要这样说话。”赵锦儿喝道。
青雾垂着眼帘,不再争,看着赵锦儿就这么坐在秦慕修身旁,两人琴瑟静好,就像一幅画似的。
她自惭形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万铎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这才重新抬起头,“少主,都是青雾不好,之前,青雾怕你脑的血块会发作,一直没敢跟您说实话,青雾不是什么自幼伺候在您身边的婢女,青雾只是从您受伤失忆后,才开始伺候您的。但青雾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表!希望少主您不要赶青雾走,青雾还是那句话,这一生,都愿意为少主当牛做马。”
秦慕修冷漠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心头却又有一阵阵的牵扯,像是什么外力,在推着他,强迫他去靠近她。
这种混乱而矛盾的感情,几乎要将秦慕修的心力耗尽。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但是他还是开心的,因为连青雾也告诉他,赵锦儿真的是他妻子。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牵住了赵锦儿,问道,“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还有一个多月。”提到孩子,赵锦儿更温柔了。
“我会陪着你的。”
赵锦儿点头,“我知道,我早知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会在我身边。”
到底是一场开颅手术,对身体的损耗还是很大的,秦慕修很快就累了,赵锦儿让禾苗给他准备了一些清淡的流质食物,喂他吃了之后,就让他睡下歇息了。
这时候,秦鹏给她使了个眼色。
赵锦儿便对禾苗道,“禾苗,你好生看着公子,我跟二爷出去说几句话。”
“娘子放心,有我在,什么狐狸精都别想靠近公子!来一只,我宰一只,来一双,我砍一双。”
她说这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雾,别说真拿刀了,眼睛里就闪着眼刀,仿佛随时能把青雾撕碎一般。
青雾颇为尴尬。
万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就算这屋里的人,让她吃一口屎,她也要咽下去,一切都没有留在少主身边重要。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秦鹏直截了当地问赵锦儿,“阿修虽然还没恢复记忆,但是他的血块总算是被你清除得差不多了,生命至少没了危险,咱们是把他留在这里继续休养,还是带回京城,亦或者,哪怕带回乡下老家?”
赵锦儿想了想,“他脑的血块虽然清除了,但是疮面还未修复好,京城路途遥远,旅途颠簸的话,万一把伤口震开,又往里流血,那就麻烦了。回乡下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眼下,我觉得还是要留在这里原地休养个十天半月才可。”
秦鹏点头,“如此,半个月后,我护送你们回乡下,正好回去看看大哥家老三。”
“好。”
“对了,那个青雾,你打算怎么处置?”秦鹏其实主要是想问这个。
赵锦儿一怔,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阿修就算跟她有了关系,那也是失忆后,做不得数,我看她妖妖迢迢的,不像是省油的灯,老秦家是不可能接受他的,你尽可以随意处置。心情好了,就给点银两打发掉,让她另谋出路,心情不好,大可以直接赶走。这种女人,你也不必心疼她,离了这个男人,她也能迅速勾搭上另一个男人,在哪里都能讨到生活。”
赵锦儿的心,一阵阵刺痛。
她从来没想过,作为秦慕修的妻子,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和秦慕修一心一意一双人。
可是,青雾就这么活生生地横亘在了她和秦慕修之间,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和信任,深深地撕开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想逃避,却逃避不了。
她现在最害怕的,还不是怎么打发青雾的问题,而是……
秦慕修,愿意将这么一个美婢打发走吗?
以她对秦慕修的了解,他是一个在男女之事上,极其克制隐忍的人,说十八岁之前不碰她,就真的没有碰过她,像浇灌花苗一般,耐心地等待了她足足快三年,才与她尽鱼水之欢。
这样一个男人,若不是对一个女子动心,是不可能去碰她的。
“等阿修完全好了,让他自己决定青雾的去留吧。”
良久,赵锦儿才耐心地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