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面色如常,告诉她:
“今天在外面捕猎妖兽,耽误了一点时间。”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在姜狸旁敲侧击地问他愿不愿意多两个师弟师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控制好。
为了不让师尊看出端倪,徒弟转过了身,匆匆拿起了面条,打断了她,
“师尊,可以的。我没有不愿意。”
姜狸显然愣住了,没想到徒弟答应得这么快。
她说:“如果不愿意的话,师尊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高大的徒弟背对着她:“不用了,既然要收徒弟,早晚都是一样的。”
姜狸发现了徒弟不太对劲,她想要绕过去看看他。
但是徒弟却先一步转开了脸,“姜狸,谁都可以,就是庆崇不行。”
姜狸顿时笑了:“还在介意之前的事么?”
徒弟就告诉了那天撞见庆崇真面目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将庆崇丢她糖葫芦的事情,换成了庆崇丢他送的剑谱。
果然,姜狸听完之后非常生气,“他怎么能这样呢?”
听着师尊在身后嘀嘀咕咕的声音。他低下头,不知不觉间,面里又加了一勺盐。
吃晚饭的时候,姜狸问:
“小漂亮,你真的不介意么?”
他说不介意。
姜狸看了看面前的那碗面。
——说不介意,可是为什么,面是咸到发苦的呢?
吃完了一顿夜宵,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姜狸想说什么。
徒弟突然间说:
“这张桌子太小了,以后要是有了师弟师妹,得换一张大的吧。”
“望仙山的院子有点小,要加盖几间小屋子才住得开。”
——的确,再有弟子进来,就没有地方住了。
姜狸下意识地夸了徒弟体贴。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了。
徒弟不是和师尊怄气。
他只是非常清醒地知道,铃官说的话是对的,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一对一永不分离的关系。师徒关系甚至不是平等的。你总要去接受自己不是唯一这个事实。
少年分不清楚两种喜欢之间的界线,只是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去相信铃官的话。
可总有个声音在说: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呢?
……
第二天,是姜狸的生日。
姜狸起来的时候,发现徒弟已经出去练剑了。
姜狸打开了图纸,想要改一块地方给新弟子。
但是她绕着望仙山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反而,在桌子上发现了一个崭新的木盒。
打开后,是一件很结实的护甲。
姜狸坐了下来,展开了护甲,看了很久。
她突然间发现望仙山很小很小,只够容纳两个人,一只蝴蝶。
多一个就开始显得拥挤了。
十几年了,望仙山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
春天,大猫在桃花树下给师尊当沙发,被师尊薅虎毛;夏天,他们在山顶看萤火虫,抓几只回家可以当照明的灯笼;秋天,把晒好的杏子拿出来,徒弟一起做果脯;冬天,大雪降临,皮毛柔软茂密的徒弟就是师尊的暖手炉,他们凑在火堆边,烤着红薯说些家长里短。
时光就悄悄从指缝里溜走了。
姜狸合上了图纸,心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这一天,新弟子进宗门。
姜狸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和大师姐说:
“今年还是算了吧,师姐你派点别的活给我。”
大师姐问:“是因为你徒弟不同意?”
姜狸想了想:“不是他不同意,是我的问题。”
姜狸之前犹豫,是因为壮大天衍宗是作为长老的责任,成年人的世界里,总是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说不干就不干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她不收新徒弟,总是要去做点别的补上的。
姜狸先前想,如果徒弟不反对的话,其实收个小徒弟也不碍事。
可是现在,姜狸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个喜欢改变现状的人。至少,收了新徒弟了,她就要考虑很多新的问题,在望仙山的生活似乎也没那么自在惬意了。
十几年过去了,姜狸早就把小徒弟当做了亲人。很多修士自由自在,浪迹天涯,从来不会想要一个小小的家。但是姜狸不一样,她很喜欢她小小的家。那里有一座山、一些桃花树,一只小虎崽。
她发现自己还没有做好让这个小小的家发生变化的准备。
……
晚上,姜狸回来了。
徒弟在院子里练剑。
他以为姜狸会带回来两个小不点,但是姜狸的身后空无一人。
——也是,房子还没建好,带回来也没有地方住。
“浮生,师尊有话和你说。”
姜狸把徒弟拉到了大树下坐着,塞给了徒弟一杯热茶。
“师尊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是了,新弟子年纪小,需要照顾,要多关心关心。
徒弟捏紧了掌心。
第一次,玉浮生发生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好东西,因为兽类的本能在蠢蠢欲动,一瞬间,白虎的虎牙冒了出来。属于兽类的暴虐杀意,让他垂下了眸子,遮住了陡然间变得凶残的虎瞳。
他克制了许久,才平静了下来。
低下头,说:“好。”
姜狸说:
“师尊是很偏心的。”
“如果有其他的徒弟,师尊一定会给你开小灶、对你最好、最偏心。”
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师尊。
——那是什么呢?
是经常苦涩,偶尔甜蜜。
她笑眯眯道:
“如果只有一块糖,我会藏起来给你。”
“这对其他人不太公平,是不是?”
姜狸深知自己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人,而人一旦有所偏向,那就无法做到公正。新进来的弟子一进来就要面对一个偏心的师尊。不患寡而患不均,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今年,就算了吧。”
少年愣住了,他的脸上还有昨天被划伤的细痕,看着自己的师尊发怔的时候,竟有点可爱。
她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他好一会儿才问:
“那明年呢?”
“明年也算了吧。”
“后年呢?”
她笑眯眯地说:
“后年也算了吧。”,